接著,他甚至吟了一首「莫生氣」的打油詩:
「……為了小事發脾氣,回頭想想又何必。別人氣死我不氣,氣出病來無人替。我若氣死誰如意,況且傷神又費力……」
她的詭計,看樣子是發揮不了任何效力。
原本以為,只要能與姚金關係破裂,姚金一定會趕她出門,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離開,根本不用等到兩年。
但是,她的「詭計」顯然被看穿了,未能得逞,霧霜忿忿不平地想。
「吃飯吧!小霜!」姚金招呼著,根本無視於霧霜的橫眉豎眼。
姚金就這樣看著她用餐,他的雙眸是慈祥而柔和的。
霧霜心浮氣躁地哼著,衝口道:「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你知道嗎?我甚至詛咒你那肺癆兒子快點死!」
姚金悶笑一聲。「是我兒子對不起你,你當然有理由生氣,甚至咒罵!」他聳聳肩,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霧霜一聽,反而有些心虛,也許,她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岔開話題。「你現在是姚家長媳,這裡就是你的家,待會兒帶你去四處看看,熟悉一下環境。」
基於禮貌,霧霜表面是應允,實際上,她可是意興闌珊。姚金手持枴杖,一跛一擺,霧霜跟隨在後,他們走遍這幢富麗堂皇的宅子。
到了三樓,大理石地板上鋪著紅色的地毯,穿越長廊,他們進入一間透明玻璃屋。
這個玻璃屋被太陽光照射著,顯得無比寬敞清靜,中間一架演奏用的超大型鋼琴,令霧霜雙眸發亮。
「鋼琴?」她低喃著,她努力克制自己躍躍欲試的心情。
「這是我兒子的,他是個音樂迷。」老人意有所指道。
霧霜沒有答腔,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架鋼琴上。
姚金對霧霜的反應,是瞧在眼裡,笑在心底。「我的兒子既然不在,以後,這裡的一切全都屬於你;你可以隨心所欲地使用。」
「我──」她的眼中噙著淚水,她太感動了!這陣子的苦難與折磨,把她對音樂的執著與熱愛消磨殆盡。而這一刻,她彷彿身在夢中,她又可以再度與音樂為伍了,老天!這對她無異是天大的恩賜。
「謝……謝……你。」她淚流滿面。
「應該的。」姚金道。「都已經是一家人了,我不會讓你把你的興趣與天賦埋沒,那對你太不公平了。」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明知道這是「白癡」問題,但在這節骨眼,她不死心地再問一次。
結果,答案還是相同的──「你是我的媳婦,我不對你好,對誰好?」
霧霜覺得事情沒有那麼單純,可是,她又說不出個所以然。或許,她被這玻璃屋給迷惑了,根本無心去追根究底。
她迫不及待地坐在鋼琴椅上,打開琴蓋,她完全沉醉於音樂世界中。她的手指伶俐地舞動,樂聲就這樣飄散出來。時而幽幽哀怨,時而磅礡雲天,音樂在這玻璃屋裡縈繞、迴旋。
霧霜彈得渾然忘我,忘了一切煩惱、一切仇恨。陽光灑在她身上,巴哈的「船歌」,德爾拉多的「回憶」,柴可夫斯基的「胡桃鉗」華爾滋,一一在她的手指彈奏下,跳躍、飄舞。
她不知道姚金什麼時候離去,不知道姚金佇立在門外傾聽音樂時淚水不住滑落。她更不知道,躲在暗處裡,有一雙懷恨怨懟的雙眸在注視著她……
※※※
直至十指發麻,動不了了,霧霜才回過神來,回到苦悶的現實世界裡。
幾點了?她抬頭凝視牆上的貓頭鷹時鐘。
天啊!晚上九點,她居然彈了整整九個鐘頭的鋼琴?
這真是破天荒的事,霧霜愛不釋手地撫摸著琴,今天真的把過去兩個多月來,沒有接觸音樂的日子通通彌補回來。
「我愛你!」她情不自禁地低頭輕吻鋼琴,傻傻地笑著。
從今以後,她一定要「加強」禱告,只要姚毅一直不出現,她就能「永遠」地待在這玻璃室裡。
神經!霧霜又罵自己,別忘了,你只能在這裡待兩年。之後,你就要離開了。
哎!多想無益。不過,她真是愛死了這鋼琴。
肚子咕嚕咕嚕地叫,她發現自己好餓!好餓!她全身無力,昏昏沉沉的下樓,她看到一桌熱騰騰的佳餚己擺在餐桌上,姚金正等候著她。
姚老爺等著她,等到九點多都尚未用飯,霧霜很過意不去。「對不起!您沒叫我,我──」她支支吾吾。「讓您餓著了!」
「沒關係,你彈得很好,我聽得很高興。」姚金道。「快坐下來吃飯。」
兩人默默地吃著飯。霧霜實在無法置信,在這裡的生活與她所想像的,真有天壤之別。
她一直以為會被囚禁?被虐待?被公公及丈夫欺侮?
而今,在現實中,丈夫跑掉了,公公對她卻好得不得了!她甚至保有屬於自己的世界,這一切都超乎她想像。
「小霜。」姚金沉沉開口了。「那間玻璃屋全是我兒子設計的,那裡是他的天地。姚毅的思想、情感,全都放在裡面,我想──」老人似乎有所保留道。「透過音樂,你應該可以瞭解姚毅的特質及感情世界。」
「我幹麼瞭解他的世界?」她訕訕地放下碗筷。「他不回來就算了!我何必要對一個只有靈魂,而無實形的男人費心研究?」她直言不諱。
「小霜,你認為,音樂只有靈魂,而無形體?」姚金的話很玄。
「我──」她傻住了。
音樂,是什麼?愛情,又是什麼?兩者之間又存在什麼奧妙的關係?霧霜不想討論。
「姚毅是個很棒的男人,在音樂的領域裡,我敢打包票,他絕不會輸你。而且,他經商的頭腦,不是我自誇,他可是一級棒的!」老人誇讚著。
「你的話我才不相信。」霧霜譏諷道。「一個病懨懨的男人,事業會有成?」她瞪大眼睛。「爸爸,常言道:「有健康的身心,才能擁有成功的事業」,您的兒子,姚毅──」她慧黠一笑。「他的身體──」她嘴角下垂,表明不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