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思索了一會兒,將拿在手中的棉襖,又塞進了布包中,若有所思地離開了。
以紫兒這樣知書達理的女性,也明白要報恩。
所以,她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把破棉襖補一補,甚至一向不喜歡女紅包的她,居然也乖乖地待在閨房中,縫製出一件全新的棉襖。
在臘冬那天,她上寺廟,想親自把她的「心意」,遞到丑洋兒手上。
丑洋兒依然是不肯見人。但是,紫兒再三的堅持及要求。
既然紫兒如此堅持,丑洋兒也只好告訴自己:讓她再見我一次也好,可讓她死了心。
是嗎?也許,打從心底,他何嘗不是希望再與紫兒見一次面?哪怕只是一彈指的時間。
因此,他不再害怕,也不再躲避。
看那「駝子」遠遠地走過來,紫兒強迫自己冷靜,絕不要再出現落荒而逃的尷尬場面。於是杏眼圓睜,注視著丑洋兒。
奇怪地,這一次,她仔細端詳他,她也不再覺得他醜。彷彿看見他的身上有層光輝。因為,丑洋兒的善良早已掩飾了他外表的不完美。他是這世界再好不過的人了,誰能比得上他的心地?
一接觸到紫兒姑娘的眼睛,丑洋兒立刻把頭垂了下來。「對不起,施主,上次——」
「不!不是你的錯,是我太大驚小怪了。」紫兒輕輕一笑道。「謝謝你的草藥,你是我的恩人。」
「不!不敢當,是佛祖庇佑您福大命大——」丑洋兒謙卑地道。「紫兒姑娘是很有福報的人。」
「是嗎?」紫兒看向丑洋兒,越看越順眼,因為她眼裡的是他內心的美麗世界,令她尊敬愛慕不已。
「這送你。」她拿出兩件棉襖。「一件,我幫你補好了;另外一件,是我親手裁製出來的,喜歡嗎?」她把棉襖塞到他的手裡。
一碰觸她的手,丑洋兒急急後退一步。
「不!不!這東西我不能收。」他拚命搖手。
「誰說的,聽你的話,是不能接受我的『心意』嘍!那麼我下次再病倒了,也不接受你的草藥。」紫兒慧黠地回道。
「這——」他是想說:怎麼可以?但卻說不出口。
「收下吧。冬天時,你會需要它的。」紫兒將棉襖硬塞到他手裡。看一眼手中的棉襖,丑洋兒抬頭與紫兒四目相視,他們看到的是彼此心中的交流。
「施主,你能等我一會兒嗎?」他要求道。
「叫我紫兒就好。」紫兒俏皮地眨一下眼。「當然,我可以等你的。」丑洋兒羞赧地垂首,不敢再直視這位美麗動人的姑娘,疾步離開。
半個時辰後,他回來了,手中拿著一幅對聯:
臥倚青山飯白雲,谷聲鳥語共晨昏,
空庭有隙載蘭蕙,緘戶無蹊入怨恩。
「紫兒——」直接稱謂紫兒的芳名,令丑洋兒感到好彆扭。「施主,我……沒有什麼可以相贈的,只能以筆墨與你結緣。」
「我很喜歡,謝謝。」紫兒把絹紙捧在手掌心上。「以後,我若再來一次,你每次都可以送一首詩詞給我嗎?」
「好。」丑洋兒保證道。「這沒問題。」
「這太好了!」紫兒看看外頭的天色,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家了!」口氣中有些依依不捨。
臨走之前,紫兒還不忘再叮嚀一遍:「丑洋兒,你要叫我紫兒喔!」
當丑洋兒知道自己中計時,為時已晚。
因為,從此以後,紫兒是每天來找他,而他,也要每天以詩詞相贈。
他們兩人之間,沒太多的言語,唯有真情的注視。
畢竟一個姑娘家,不能表現得太露骨。因此每次紫兒來廟裡,都會上香拜拜,然後,故意在四處繞一繞。最後才繞到膳房前,等丑洋兒把詩詞送上。
春去秋來,時光飛逝,紫兒書房的絹紙已堆積如山,而她也快十八歲了,面臨到終身大事,因此上門來提親的人絡繹不絕。
除了早課、勞動、唸經,丑洋兒每天最快樂的時光,莫過於紫兒的到來。
這天,他按例待在膳房,思忖該寫些什麼詩詞贈給紫兒。不過,一直等到天黑,紫兒卻沒有出現。
他開始有些不安,這不是紫兒平常的作風。雖然彼此沒有承諾過什麼,但是,他們的「心」早已互相允諾;永不分離!生生世世。
但是,今天為何她沒有來?
丑洋兒憂心極了。紫兒生病了嗎?還是,她家有何事故?還是……他胡亂地想著。
左等右等,還是等不到佳人倩影,他有一股想衝出去找她的衝動。不過,他不敢,只要想到自己的「容顏」,他就會膽怯得不敢出門。因此他只好耐心地在膳房裡癡癡地等待、期待,直到次日天亮、天黑、天亮、天黑。
「不好了!丑洋兒……」寺廟的師兄衝到膳房。「你父母親和兄弟姐妹……在家鄉,被一群土匪襲擊,全……死了!」
這恍若是晴天霹靂,丑洋兒震驚地望向窗外的白雪,一時間回不過神來。
突然,一連串辟哩啪啦的炮竹聲響起,遠處出現轎子。恭賀聲不斷。
「恭喜老夫人!賀喜老夫人,紫兒姑娘嫁個好婆家,入主富豪官邸,做成了李夫人……」
原來是紫兒出嫁了。
老夫人總算了了一樁心事。紫兒嫁的正是赫赫有名的宰相之子李公子呢!老夫人謝天謝地,感謝諸仙介紹的庇蔭,故特地來寺廟還願。
丑洋兒躲在角落裡,無法置信地注視這一切——
李府娶媳婦是件大事,對方爽快地捐金千兩給寺廟。而這名李公子,人品極佳不說,長得更是帥氣非凡,丑洋兒和他一比,簡直是天鵝與癩蛤蟆。
丑洋兒凝視著花轎,彷彿看到了美麗動人、風姿綽約的紫兒。
他傷心欲絕地起身,衝進膳房中……
沒有了親情,也沒有了愛情,從此這一生,他只能孤獨地過日。
三天後。
「師父,求你成全徒兒,讓徒兒出家吧!徒兒已一無所有,了無牽掛,求您答應吧!」他雙眼濡濕地懇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