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過後,安瑋亞迷迷糊糊的腦子才有了頭緒。於是,她開口問了個被吻之後的標準問答題,「你為什麼吻我?」才說完,她就仰起了下巴,旋即自己回答道:「哦!對了,你剛才說過了,你說你喜歡我。你——喜——歡!」那個「我」字在聲帶中硬是說不出來。
風間翼嘴角咧開成微笑的半圓,對於她的自問自答感到有趣與新鮮。「需要重複一次嗎?」
她用力地又搖頭又擺手,七手八腳地亂成一團,想離開他的身旁,卻無力地受困於他。因此她只得用曖昧的姿勢依偎在他的懷裡,但卻努力地以最正經的表情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你頭殼壞了嗎?」
「頭——殼?」他挑起一道眉,對於此種台灣國語有點困惑。
「就是頭腦有問題啦!」她忍不住唉聲歎氣起來。想發個飆還得用這個外族聽得懂的話,多不過癮啊!
總算弄清楚她的語意,他莞爾一笑地對她告白:「情人眼裡出西施。我沒說錯吧?」
「錯錯錯!大錯特錯!」她單手插腰,另一隻手不客氣地戳著他的胸膛,安瑋亞橫眉豎目了起來,「拜託你好不好,哪有人求愛用這種說法的。不要亂用成語!情人眼裡出西施大部分指的是對方——就是那個情人——長得有點怪怪的,才用這句話來證明愛戀之深。我眼正鼻也沒斜,你少用那句成語來侮辱我,你可以改用情不自禁、情投意合、情竇初開、情有獨鍾……反正就是別用那句成語。」
「嗯,我懂了。」反正佳人的意思好像是芳心已許,那她所說的一長串字眼,他當然可以「似懂非懂」。
「懂了就好,就說你不是太笨的人。」她突然跳起了身,一巴掌打向自己的額頭,指責地看著一臉光輝的他,「完了!完了!我在這裡和你鬼扯這些做什麼?都是你啦!沒事幹嘛吻我,把事情弄得一團亂。」
「現在不吻,以後也會吻的。」一向看來爽朗的他,臉上泛起的笑卻是不折不扣漾著侵佔得逞的滿足意味。
「吻了以後,就揮揮手說拜拜,不帶走一片雲彩,是嗎?」她退後一步,背抵著牆,神情黯然的她口氣有些怨懟。
「我是認真的。」風間翼走到蹙眉的安瑋亞面前,以手抵住她兩側的壁面,讓她抬起頭的空間內只有他的存在。
「這種玩笑一點都不好笑,我不是你在台灣的短暫感情遊戲的參與者。」她小小的下巴固執地昂起,再三告訴自己別被他深情的眸亂了心思。愛情這種東西要付出的代價她承擔不起,更何況是一場注定無緣的糾纏,除了「遊戲」這個字眼,她無以名之。
「遊戲?」他的氣息轉為粗重,聲音也有加大分貝的趨勢。「我沒想過在台灣停留的期間會遇到讓我心動的你,我不介意當空中飛人,因為,我不曾與一個女子相處得這麼自然。對你,我從未預設過立場認定這場戀愛只是遊戲。我對感情是認真的!」
「你……傻瓜。」夾帶著半嬌半嗔的責罵,沒有什麼威力。她努了努嘴,回了他一個笑,這傢伙國文程度還不錯哩!甩甩頭不想再多問,情在訴與不訴間是最美麗的。
她從不強求,但也不會將許多既成的事實抹殺。和他,終於跨越了朋友的界限。不安雖仍在心中,但相信他會陪自己一同走過。
「還是不相信我嗎?」雖然她的表情、語氣已經和緩下來,但他還是希望聽到一個確定的答案。
「相信啊!」安瑋亞將手環上了他的腰,自然而然地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只是不想開口破壞氣氛,也不想開口問你什麼時候回去。」
「來。」風間翼拉起她的手,笑得開朗且帶著孩子氣,「打勾勾。我保證回日本前一定會告訴你,而且會隨時讓你知道我在哪裡。」
與他微笑的臉相對,感染了他的好心情,安瑋亞伸出小指與他勾住,在交握的指尖尾端訂定了他們之間的第一個盟約。
第三章
第一個盟約,也是最後一個盟約。
安瑋亞坐在桌前瞪著自己的雙手,憶起好些年前的短暫戀情。
握著他的手掌的感覺仍在。他帶著笑意的嗓音猶在耳畔,時間卻早已無情地往後運轉了五年。
與風間翼互相坦承心意之後,她談了生平第一場戀愛——漫步於校園湖畔、騎腳踏車於紅磚道間、談情說愛於他的小窩之中,很平凡也很踏實。
這段屬於她二十一歲甜蜜與快樂的戀情僅僅維持了兩個月!
猶記那日她與往常一般抄著書到他的房間,迎接她的不是他歡呼的擁抱,不是他帶著深情的歌聲,而是一屋的寂靜與一張置於電燈開關上的留言。
風間翼並非演了一出負心遠走的劇碼,在那張以英文書寫的留言上,他簡短但清楚的說明了由於母親車禍必須速回日本,卻因沒有她家中的電話,無法與她聯絡。留言上並仔細地寫了他在日本的電話與地址,字裡行間仍不忘交代她要撥電話給他。
始料未及的是世事多變。
她數次撥電話至日本,都被一名女人掛斷,打多了,心也有些寒了。一個星期不打、兩個星期不打、一個月不打……終於,她沒有勇氣再去撥那個電話號碼。倔強的她,更無法相信他寡情到連一封信都沒有寄過來。不知道她家中的住址,總知道學校的吧!
一個學期就這樣愁雲慘霧過了,事實的真相讓她不得不強迫自己相信——承諾是可以隨便說說的、誓言是可以輕易改變的。
她只是風間翼一場短暫的異國戀情。
五年過了,在男女感情上她卻不曾付出太過。少有比他更令人心動的人?算是吧!哀莫大於心死?也許吧!安瑋亞淡淡地笑了笑,支起一肘頂著下頜,側過頭看著玻璃外自己似有若無的白色倒影——略帶英氣而微蹙的眉、明亮卻帶著愁意的眼眸、俏皮但擠成一團的鼻子及下垂不快樂的唇線。看得出窗中的那個女人現在很不耐煩,煩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