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老師?」他扯嘴一笑。「小姐,這裡不是大都市,就算我想找,也找不到。」
「只要你有心,沒有不可能的事!」真是奇也怪哉!她的聲調怎麼不自覺地高了起來,還有音量怎麼也不小心大了起來?和這個「路人乙」先生講話,她平素的好修養全都消失無蹤、不知到哪裡去了。
看她臉上的表情又變得強硬,陸人崎這回居然沒有針鋒相對,他眼角帶笑地瞅著她半晌,然後饒富興味地開口。「我還以為你的脾氣很好呢!」
他說的是那次幫她換胎時,面對他的「教訓」她所表現出來的態度。
「啊?」她完全沒想到他會突然冒出這麼句話,愣了一秒鐘,才輕哂說道:「我也以為自己脾氣很好,這麼看來,是陸先生惹人惱怒的功力不淺吧!」
「我?我的功力比你高嗎?」他挑眉一笑。「我承認我是少了點耐心,不過真 正發起脾氣的次數也不多,除非真的有人……」
「在太歲爺頭上動土、在皇帝老兒座下放肆……」她眨眼笑了笑,戲謔地接口。「在陸先生面前使潑?」
陸人崎也笑了,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快地回堵了他的話,哈,一時間還真讓他無法招架呢!連談到「發脾氣」都可以爭成這樣……哈!敢情是兩人天生犯沖?
發脾氣……「你……」陸人崎盯著唇角微揚的崔君嵐,腦裡倏地出現一抹影像,而後慢慢和眼前崔君嵐的臉重疊。「原本住台北?」
「唔。」奇怪!「路人乙」先生和孟琛都有思路飛跳的習慣嗎?怎麼沒頭沒腦就冒出這個問題?
「家住景美?」
「是啊!」這個人怎麼知道?難不成因為今天這件「疑似綁架案」就立刻對她做了身家調查?
「好!果然是我的功力輸你!」他幾乎可以確定,她就是前些時日他上台北時天外飛來的「橫禍」;難怪……難怪能跟她吵翻天,原來早就不對盤了!
最近兩次的動怒,禍首竟然都是同一個人--崔君嵐!幫她換胎那次,雖未引他動怒,但距「相見歡」絕對還有十萬八千里;想來「現代奇女子」這個名銜冠在她頭上也不算謬讚!
「嗯?」她還是一頭霧水。
「你是不是前些時候喝醉酒,結果是被陌生人送回家去的?」他把話攤開來說,想了想又繼續說:「沒記錯的話,是十月十七日吧!」
嗄?連這個都知道……她生平唯一的一次脫軌……而且,連日期都記得那麼清楚。不會吧?這世界真這麼小?真的有這麼巧的事?
「送我回家的……是你?」
陸人崎不再說話,只是無奈地點了點頭。眼前的這個女子到底有多少種面貌?
她是百變女郎,還是碰巧她的「異常」都讓他瞧見了?
幾次無意的接觸,不敢說刻骨銘心,但她的反應確實讓他留下了相當深的印象,而當每一種不同形狀的記憶拼湊成眼前這個有形有貌的崔君嵐時,他竟只得到一 串問號?這--太有趣了!
「呃……呃……」真是晴天霹靂呀!面對他那張似笑非笑的臉,由不得她不張口結舌、支支吾吾地說:「謝……謝。」
說真的,如果此時地上有個大洞,她會毫不考慮地鑽下去,並對挖洞的善心人士感激得涕泗縱橫,即使要她以身相許也在所不辭。
「不客氣。」他的回答倒是乾淨俐落。
瞧她眼睛不知往哪兒看、表情不知怎麼擺的尷尬樣,真夠逗的!而且,她對自己擁有這項本領的事實顯然不甚清楚。
奇怪,今晚到底是誰該對誰說謝謝?誰該對誰說不客氣呢?怎麼好像……玩起角色互換的遊戲來了?
「有個提議,不曉得你接不接受?」
「嗯?」轉移話題啦?太好了!
「在找到適當人選之前,安安就拜託你多照顧些,至於錢……」
「就這麼說定!」她截斷他的話,言下之意是不希望牽扯到錢。「反正我到這裡本來就是來度假的。」
兩人站在門口,一人肩倚靠牆,一人手搭扶門,簡單扼要地對一些瑣事細節交換了意見;在如此月影婆娑的靜夜,或許,這樣的對話少了幾許浪漫、多了幾許碎雜,但是彼此的生活觸角卻悄悄地、帶著一點試探地伸出了關懷。
「就這麼說走了,以後安安放學後就由我負責?」
「嗯,我盡量在晚上六點半以前回到家。」
「我很好奇……」她微瞇著眼問道。「那以前呢?安安怎麼辦?」
「以前孫家奶奶會幫忙照顧,到我工作結束。」說真的,他還沒供出全部的實情--託他那可愛討人喜歡的女兒的福,有時候連晚餐也是叨擾孫家的。
「陸先……」
「阿崎。」他出聲糾正。
「好!阿崎。」她點點頭,無奈地改了原本習慣的稱呼,繼續說:「你究竟是從事什麼樣的工作?」看他外表斯斯文文,應該不是教師就是公務員,可聽他話裡 的意思,好像並不是從事朝九晚五的工作。
「簡單地說,」他側頭想想,答道。「種花的呢!」
「種……種花的?」她睜大了雙眸愣愣對著他瞧,對這個答案顯然有些詫異。
「怎麼?」看她這個模樣,實在很難想像她也有出言咄咄、盛氣凌人的時候。
「不像嗎?」
「呃……我以為……」她頓了頓,不知道該怎麼用字遣詞。
「以為農夫都要皮膚黝黑、身材乾瘦,看起來天生勞碌又營養不良,最好講話還要帶著濃濃的台語腔……」他輕輕笑了笑,還故意用台灣國語反問了一句。「素不素﹝是不是﹞啊?」
崔君嵐尷尬地微低下頭,一臉心事被說穿的赧然。
傍晚的那回短兵相接,讓她以為縱使這位「路人乙」先生潛在著某種危險的氣息,也不至於對她造成太大的威脅,但很明顯地,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她錯了!而且--錯得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