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起身。我早就不是什麼郡主了。」她淡淡地說,彷彿這事與她無關。「今日前來,只是想弄清楚當年之事。」
「郡主,你……」他有點驚駭,這個冷漠的女子不是他所熟悉的小女孩,而當年之事──她知道了什麼嗎?
意晴看出他仍似有所隱瞞,更是不肯鬆懈地追擊。「不要再對我隱瞞事情了,你究竟做了什麼對不起蘇家的事?為什麼會在我爹墳前懺悔?」
這下子,蘇忠豁然明白是怎麼回事。望著近在咫尺卻恍如相隔千里的小郡主,愧疚之情化作淚水而下,他哽咽地說道:「是奴才對不起王爺、對不起郡主、對不起小王爺,是奴才該死……」
「你不必告訴我這些,我要的是事實。」她的言語冷得如一把利刃直直刺入蘇忠胸口。
事實?他蒼涼地苦苦一笑,事實究竟是什麼?一個老人自私地為保住兒孫的命而叛主?他穩穩自己激動的情緒,慢慢地將當年之事道出。
「八年前王爺托孤給老奴,原是希望能帶兩位小主子到江南去。只是他們事先早就算準了,在這之前就擄去我兒子一家以此威脅我與他們配合。我起先也是不肯,但在一次又一次的精神折磨下,我屈服了。當年帶著你和小王爺逃亡的路線是他們安排的。最後也是照他們安排,我利用覓食為借口離開,而那群金兵就能……」
「就能除去我和天朗。」她替他接著說完,心裡早就悲憤交加,天哪!父親泉下有知會作如何想呢?最信任的人居然背叛了自己!
「告訴我,所謂的『他們』究竟是何人?」她抑住情緒,平靜地問道。
「是完顏霍和項國夫派來的手下。」
項國夫?果然還是有他?她曾經希望是以前錯聽,沒想到事實還是事實,意晴暗暗嘲笑著自己的傻。
「郡主,你平安無事。那麼想必小王爺也安好吧?」蘇忠一改語調,以關心熱切的口吻說。
「哦?你關心嗎?」她諷刺地說。「當年在你離開後,的確馬上有群金兵圍過來,我還以為是我和天朗運氣太差,為了不願金兵發現回來的你,我和天朗拚命的跑、拚命地跑,直到淮山岸邊,我在掙扎之間失足落水,最後一眼看到的是一把長刀刺進天朗的身子。這樣的答案夠詳盡嗎?」
「這……」蘇忠說不上話來,深重的罪惡感再度攫住了他,顧不得自身的殘疾,他爬下床來跪伏在地,頻頻磕頭。
意晴盯著乞憐謝罪的老人,霎時間漲滿了同情與悲憫,換作是她,亦無法眼睜睜地看著骨肉至親慘死而不相救。更何況,這人已經遭受良心的譴責與折磨了。她慘然一笑,說:「算了,我只要知道仇家是完顏霍就行了。接下來該是他血債血還的時候,如果你要通風報信也可以,我不在乎。」
「郡主……」蘇忠不知該說什麼,告訴她自己不會這麼做嗎?
「不要叫我郡主,我說過我早就不是了。」她黯然道,迅速地繫好遮布,雙足一點,瞬間隱沒在夜色昏暗中。
第四章
「雖然根據探子來報,歸雲莊目前已與抗金勢力毫無瓜葛,但我認為還是應該多加留意。」
「鬼王所言甚合我意。只要以物資投入抗金活動,對我大金就是一大麻煩,更何況歸雲莊在華北的商業勢力足以動搖大金吶!」
「王爺明鑒!如此一來咱們必須想法子剷除他們。」
「不!如果能夠拉攏他們為大金效力自是更好。你派人去試探看看。」
「是。」
※ ※ ※
「侏儒鬼王」常自笑在結束與完顏霍之間談話後,緩緩步出正廳,正當他凝神思索如何對付歸雲莊時,一道黑影迅速飛躍過他的視線。
好快的手法!難怪能如入無人之境地進出王府!他心裡想著。不過,我常某可也非浪得虛名。
常自笑毫不猶疑地追出了王府。
意晴在出王府後即發覺有人跟蹤,腳上奔躍功夫更是加緊。
「朋友來訪何不打聲招呼?」常自笑發掌,硬逼意晴不得不回身接掌。只是來勢之凶、掌力之強竟逼得她連退了四、五步。
「閣下不知如何稱呼?」常自笑唇角浮現一抹自信的微笑,一副老神在在、胸有成竹的模樣。
那洪亮低沉的聲音──好熟……在哪兒聽過?
見意晴不答,常自笑又繼續說:「閣下既然有膽夜闖王府,該不會沒有膽子報上名號吧?」
真的,這聲音……一定曾經聽過……
「你若不答就莫怪老夫不懂禮數。」說罷,常自笑欺身上前,已使上拳腳。
就在意晴反射性地避過來掌的同時,腦中靈光一動,她知道了!她想起來了!在那個夜裡,利用千里傳音功夫的便是此人。霎時間的豁然開朗,讓她的怒血隨之沸騰,她輕輕向後一躍,脫離常自笑的掌力範圍,一字一字以令人凍結的溫度緩緩冷冷地迸出:「你償命來。」
沒有任何猶疑,寒光閃動,手上長劍已似銀蛇般前掠而擊,即便武功高強的侏儒鬼王,也被這陣突如其來、快逾暴雨的劍勢攻得有些狼狽。但是,常自笑可不是省油的燈,一時手忙腳亂的頹勢在他凝神對敵之際立即有所轉變。劍快掌更快,兩道黃光包夾一道白影,情勢對意晴來說漸趨險惡。
突然,一人縱下,以凌厲的掌法攻向常自笑,使他不得不暫時改採守勢。
此人自是項昱。
送項瑋、寧兒上路後,他在完顏霍府邸外已守了三天三夜,他知道她必然會來此查清一些事情。看到一個窈窕的黑影悄聲潛入王府時,他明白自己沒有白等,只是心喜之餘卻不免為她擔憂,正當她進去半個時辰仍未出來,而項昱決心也進去一探究竟時,意晴出現了,卻是和一名武林高手過招,他無法坐視不管。
「是你。」她輕呼,卻不敢大意地急急格擋住常自笑的攻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