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她到巷口倒垃圾時,正巧看到芳姊在對街,而且身邊有個男人伴著,隔著馬路看不清楚,只能確定那男人頗高,據她目測少說也有一八五;等芳姊回家後,她曾經求證,得到的就是這種無關痛癢的回應,真是說有多嘔就有多嘔啊!
「繞珍,你知道你的樣子像極了慾求不滿的女人嗎?」低眼瞧瞧被繞珍搖扯的手臂,芳岳歎道。
「不要轉移話題。」她不僅敏銳得很、執著得很,而且,狡猾得很。「哎喲,不過就是個男人而已嘛,芳姊這麼難解釋他是誰嗎?除非…芳姊心裡有鬼!」
「誰心裡有鬼啊?」
「既然心裡沒有鬼,那就說說看哪。」繞珍的唇邊浮起了笑,既壞又甜。
「他是……」兩個字一衝出口,她立刻就知道中了繞珍的激將法,可是,真要形容楊則堯與她的關係,她該怎麼說呢?不自覺地,她沈凝了表情。
「他是怎樣啊?」見她遲疑,繞珍再下苦功。「芳姊,俗話說『伸頭一刀,縮頭一刀』,還是別再龜毛啦。」
「朋友。」芳岳語調冷靜地吐出答案。
「朋、友?」繞珍聲音突地拔高,顯然不接受。「芳姊,你在開玩笑嗎?」
「我的樣子像在開玩笑嗎?」
繞珍偷覷了眼。呃……是不像在開玩笑,表情挺嚴肅的,但以她對芳姊的瞭解還有自己的直覺,他們兩個之間一定沒那麼簡單。欲知詳情,豈能等到下回分曉?
自然是要乘勝追擊。「唔,他有錢嗎?」
「啊?」啞口頓住,她沒想到繞珍會這麼問。
繞珍聳肩。「反正只是你的朋友嘛,那讓我問問也無妨嘍!」
「至少小康吧。」
「唔,可以。那他有車嗎?」
「應該有吧。」
「有房子嗎?」
「舒繞珍,你別打他的主意!」芳岳當然知道她問這個的目的。
「反正,他跟你只是朋友嘛;更何況,其他的我不知道,就身高這點來看就犯了芳姊的大忌。既然你們不可能,那就讓我參考參考嘍!」她說得理直氣壯。
芳姊擇偶有「四不條件」——不高、不帥、不是獨子、年紀不能比她小,她也有她「三子至上」的婚戀政策——銀子、車子、房子,三者缺一不可,越多越好。
聽繞珍一串嘰咕下來,杜芳岳靜默不語,眉頭微微皺起。
「當然,如果他是芳姊的對象,基於『學姊夫,不可戲』的原則,我絕不會對他出手。」繞珍假裝沒注意到,軟下了聲音,笑得更迷人了。
如果……楊則堯是她的對象?
繞珍的話稀鬆平常,可聽在她耳裡,像一根細針似地,紮在皮肉上會令人驚猝跳起。芳岳下意識就是否認。「不是,他不是,我們只是朋友。」
「他有女朋友嗎?」
「沒有,應該……沒有吧。」沒聽他提過。
「那好,芳姊不當新娘,當紅娘如何?」她下的這帖可是猛藥啊!「芳姊知道我的擇偶條件是什麼,現在有個現成人選,芳姊應該會優先想到學妹我吧?」
繞珍這麼問,讓她的思緒愈加紛亂了,迫切地,她想結束這話題,越快越好!?
「唔……你知道該達成的目標沒做到,結果會怎樣嗎?」芳岳輕輕點頭,以專家的口吻說:「以後大腿兩側會多出兩坨肉,很醜的。」
「你別嚇我啊!」
「那還不快去?」
「是是是,多謝芳姊指點。」其實她是順著芳姊給的台階下,因為現在正是閃人的最好時機,接下來啊,應該要留給芳姊多一點點的……嘿嘿……
「思考空間」!
※ ※ ※
「Carol,昨天我看到你跟一個帥哥在永康街吃芒果冰喔,是不是……」
「少亂猜,朋友而已。」
「嘿嘿,真的只是朋友嗎?」
「對!只是朋友!」
——這是今天發生在公司的對話,她才踏進辦公室,就被Kathy抓著問:沒想到擋開了同事的追擊,回到家竟又碰上繞珍的詰問。
咳,到底今天是什麼日子啊?抑或是……這表示,她不得不正視她和楊則堯之間的關係界定了?
我們只是朋友——她總是這樣答,毫不猶豫地,也從來沒有質疑過,所以安然度過在公司的一天;然而,今晚當繞珍將問題進一步推到「介紹對像」這方面時,她的心亂了。
真的,心亂了。
連帶地,讓原本慣用的答案也顯得薄弱無力;甚至,她沒向繞珍坦言那人就是她們曾經吱吱喳喳討論過的Yang,而像過去那樣以「工作」為由,用輕鬆自在的態度就化解了「擇偶」方面的尷尬問題。
是她一直拒絕認真檢視她和楊則堯之間,怕最後得出來的答案敦她進退兩難。楊則堯是Yang,而她代表都鐸藝術經紀公司,說什麼也下能自打嘴巴,和他牽扯出超過工作的關係——
是的,按她向來的比喻,Yang是阿拉丁,她則是他的神燈精靈。神燈精靈只負責實現阿拉丁的願望,她要做的,就是站在輔助的立場,讓他在公共領域裡發光,而非在他的私人感情生活裡擔任女主角。
公與私,公的部分是工作,她不能捨,也不願捨,如果私人往來會違反工作原則,那麼,她應該要按捺下的,沒第二句話好說、沒第二條路好選。
而這就是她遲遲不願釐清兩人關係的理由,也就是那個會教她進退兩難的答案吧……
暗暗歎口氣,杜芳岳苦笑著安慰自己——反正,依她擇偶條件的「四不原則」來看,楊則堯呀,沒一項符合。
沒一項!
就在這時,床頭的電話開始鈴響大作,在寂靜的空間裡顯得格外了亮。
「的鈴鈴!的鈴鈴!」
她知道,打電話來的人,是他,楊則堯。
這幾個星期,他總是會在她下班後,約她一起用餐。之後,或許散散步,或許看場電影、聽場音樂會;如果當天她工作得較累,他就開車到台北近郊較寧靜的地方,就敞開車門,兩人吹著夏夜晚風,聊天,甚至什麼都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