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眼瞥向他,那表情分明在裝可憐嘛;明知道實際情況並非他說的那樣,她還是被他半哀怨豐無辜的模樣逗得差點噴笑,最後,只得告饒。「得了、得了,拜託你別演戲了!我知道你厲害,大學修過戲劇課程。」
看她終於放開了原本緊繃的表情,則堯的心情也大好。
「告訴我,你現在人在哪裡?」
「花蓮呀。」他突然拋出問題,讓她有些錯愕。
「你在花蓮做什麼?」
「呃……」她該怎麼回答?工作還是玩樂?
「跟楊則堯一起旅行。」見她猶豫,則堯替她說了。「來,跟我說一遍。你在花蓮做什麼?」
又是好笑又覺無奈,最後,芳岳還是依了他的話,報上答案。「唔,好吧,跟楊則堯一起旅行。」
細細瞅著她,楊則堯笑了。那笑容……晴朗得像是花蓮的天空。
等他們辦好租車的手續,已經是下午四點的事了。
驅車在花蓮市附近晃了晃,他們直接開往楊則堯事先訂好的民宿。
「咦,怎麼是兩個人?當初不是說一個人嗎?這個……我們這裡只剩下一個房間可以住,床還是單人床,真對不起哎!」
「黃先生,應該是我不好意思,臨時多了個伴。」
目光在芳岳身上來回打量,黃先生露出詭異的笑容。「哦哦哦,我瞭解、我瞭解,難得出來玩,放縱一下也沒什麼關係。如果你們不嫌擠,單人床應該可以。」
他瞭解?楊則堯怎麼覺得黃先生的話讓他一頭霧水……
倒是杜芳岳,被黃先生這麼肆無忌憚「研究」過,她當然明白他說的是什麼。
當下沉凝了臉,她冷冷地道:「既然住不下,那我們自己想辦法好了。」說完,她一把拉著楊則堯就快步朝車的方向走。
「等、等等……好歹應該跟人家說聲再見吧。」楊則堯知道她在生氣,卻無法掌握確切的原因,他只能猜問:「剛剛黃先生的話冒犯你了?」
「你說呢?」瞠看著楊則堯,她在眸光裡藏了根刺,語氣依舊寒涼。「被人當作伴遊小姐,算不算冒犯?被人用猥褻的眼光看待,算不算冒犯?」
「走!我們回去,向黃先生說清楚,然後要他跟你道歉。」他是全無邪念,所以從沒往這個方面想。
「怎麼才能說得清楚?更何況,他什麼都沒說破。要他道歉?哈!不可能!」她撇撇嘴,遇上這種事,只有自認倒楣的分。
「不,我還是覺得應該說清楚。」一個轉身,他就要往回走。
芳岳拉住他。「算了啦!真的……算了啦!」
深深注視著她,楊則堯感到困惑。「我不明白,你可以為了他傷害你的尊嚴而生氣,為什麼不能為了維護自己的尊嚴而挺身?」頓了下,他繼續說:「我不是要找他吵架,只是覺得應該要讓他知道什麼是對人的基本尊重。」
「可是……」
「在我看來,『息事寧人』並不表示圓融、豁達,而是懶惰與畏怯。」楊則堯抓住她的手,微微使勁握了下。「走!我們一起去吧!」
就這樣,兩人四眼相對,定在當場許久許久……
「好,一起去,就算他拿獵槍出來也不怕!」因為他的這句話,在她心底似乎有股豪俠之氣發酵了、膨脹了,最後就衝口而出。
「沒錯!絕對不怕!」
他們並肩跑向黃家的小磚房,雖是要去向人討聲道歉,但莫名地,兩個人不約而同笑著,開懷地笑著,彷彿正要去做什麼暢快的事咧!
或許,這是因為夜風颯爽的緣故吧——
杜芳岳想。
第二章
嘩沙—嘩沙—
黑暗中,濤浪拍岸的聲響顯得格外清晰,因為視線被放逐到遙遠的星空,只剩下聽覺近在咫尺了。
離開原本打算投宿的黃家,兩人商量之後決定就在車裡過一夜,反正隔天一早想到七星潭看日出。
於是,小客車就停在花蓮某個近海的路旁,然後打開了車頂天窗、敞開了兩側車門,再將兩個前座往後壓,一人佔據一個位。
「嘿,那黃先生的臉色真的很難看。」他喝乾最後一口啤酒,然後仰躺下來。
「呵,任誰被訓了一頓都不會開心吧。」早他一步解決了她的那罐啤酒,如今酒精在她體內形成熱流,暖得笑容都慵懶了。「說實在的,我還真怕他會拿出獵槍來,對著我們瘋狂掃射。」
楊則堯側過頭,瞅她,笑意拳拳。「你呀,動作片看太多了!」
「沒有,我只是怕死而已。」杜芳岳也偏過頭,回睇向他,唇角微揚。「尊嚴誠可貴,生命價更高啊。」
「若為工作故,兩者皆可拋……是這樣嗎?」他順勢接著說。
芳岳知道Yang在調侃她,卻意外地發現自己不再那麼介意,反倒是另外一件事挑起了她的興趣——
「我發現你中文程度很好哎,一點都下像離開台灣十七年的小留學生;剛剛會用『息事寧人』這個成語,現在又能接打油詩,真了不起!」無意瞥見他揚了眉,她忍不住追問。「噯,該不會你大學的時候也修過中文課程吧?」
「你猜對了,我的確修過。」五指稍稍使力,啤酒罐凹了進去,則堯沉嗓輕輕說:「不過,從我十歲那年出國,就一直沒忘了要學中文。」
「你父母親這麼重視母語教育?」
「不,是我跟爸媽要求的。」
「真的?」十歲的孩子就已經這麼有主見、知道要爭取學母語的機會?」
食指比著自己的鼻子。「你看我現在像在說謊嗎?」
她搖搖頭。「沒辦法,實在很難相信呀,你那時不過十歲而已。」
「嘿,你瞧不起十歲的小朋友哦。」則堯含笑指控,忽地腦裡冒出一個問題。
「款,那你呢?你十歲的時候在做什麼?」
「我?」怔愣了兩秒,她的思緒才慢慢溯回幼時。「我十歲的時候……」芳岳喃喃著,手指不自覺地動了動,最後卻只是淡淡回答道:「就是一般的小學生啊,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