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麼,向來喜歡新奇的寧兒會不會……項暐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那老愛央著他四處遊逛嘗新的浣寧,此念方動,他便決定繼續追問:「借問寒水神宮怎麼去?」
馬伕倒也爽快熱情,朗聲回答:「從南城出去,直直走,約莫一個時辰可以到牙雪山的入口,寒水神宮便在牙雪山的半山腰,公子應該不難找到。」
「多謝!」項暐抱拳一揖,決意到寒水神宮瞧個究竟。
項暐進入的時候,才發現這個祭典和那種以往他所熟悉的、熱鬧滾滾的廟會大相逕庭,遠比想像中的要肅穆浩大多了。多數與會者身穿淺色衣服,神宮之人更是個個白裳裹身,這個宮殿讓人打從心底發寒……
他順著眾人目不轉睛的視線望去,眼神落在高台上背對著群眾祈禱焚香的主祭者身上!那纖娜細緻的身形,是個女子沒錯,想來就是先前聽過的──帝女。
可是,怎麼……這個帝女的背影……有些眼熟?
他還來不及深究,便讓「眶當」一聲的洪亮鐘聲揪住了注意力,緊接著,三個披頭散髮的人被押上了高台,群眾的情緒似乎也慢慢鼓動起來。
「獻祭!獻祭!」不斷的低吼聲在人群裡響起。「獻祭!獻祭!」
三個被安置在面向大眾的角度。其中一人默默垂頭、似為將死的命運哀悼,另一個則眼露驚慌、顫著身子不知所措,最左邊的那位卻目光平和、自有一種正氣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勢。
「獻祭!獻祭!獻祭!獻祭!」低吼聲猶若挾著血腥味兒的催命鐘,越發急切了。看著這種場面,項暐打從心裡發寒,隱隱潛伏了著魔般的瘋狂……
高台上主祭的帝女緩緩轉過身來,卻因為距離遙遠而無法瞧清楚她的真實相貌,只聽得她清朗的聲音,蓋過群眾的齊聲低吼,反覆誦念著:「措崗瑪、措秀瑪!獻帝以骨堅血熱,賜我以水長草豐。措崗瑪、措秀瑪!」
這聲音……還有些耳熟?項暐仔細地回想,只覺得好像在哪兒聽過;還有對她背影莫名的熟悉感,難不成,他真識得寒水神宮的帝女?
然而,接下來,他已無暇再多想,因為──
她,手握一把透明似玉冰的匕首,毫不費力地就往第一個人的心窩刺下;奪目的鮮紅噴將而出,染上了她的曳地白袍,有股詭麗的魅艷……
而帝女再自然不過的態度,更讓他彷彿看到她微微勾揚起唇角,漾著笑意吟吟……
很快地,下一個人也落得同樣的下場,腥味惹動了群眾的嗜血情緒!
「妖女!」最後一人見她緩緩走近,咬牙切齒罵道,怒目睚訾向她,對自己的生死早就不計於心,放肆地大笑了幾聲,恨恨下了詛咒:「岳家軍是不會屈服的!總有一天,你會遭到天報!總有一天你會的!」
詛咒,沒能制止刀刃的落下!
就在瞬間,「滋」地一聲,某個物事破空飛來,擊在冷刃上,勁道之強,竟讓帝女把持不住放了手,刀刃應聲跌成了碎冰晶。
突然發生這個意外,台下的群眾莫不變了臉色,適才專心看著獻祭過程,誰也沒瞧見這枚暗器是由何處打來。
「措崗瑪、措秀碼!措崗瑪、措秀瑪!」帝女反覆口念神訣,鎮靜地控制住群眾不安的浮動情緒。
對於岳家軍的人會藏身群眾裡企圖營救囚犯,早在她的預料中;公開獻祭處決對手,變相來看,何嘗不是一種殺雞儆猴和展現實力的機會?不過,這一回,對方似乎有相當能力的高手潛伏於下。
帝女右手一揚,人犯被侍衛押了下去。
「措崗瑪、措秀瑪!獻帝以骨堅血熱,賜我以水長草豐!」帝女冷靜自若,彷彿未生變曲似地,依舊繼續進行祭典,直到結束。
最後,由四周白衣覆面的女祭者捧出分裝成小瓷瓶的聖水,一一交給每個與會者。
項暐冷眼看著群眾臉上欣喜若狂、對帝女萬般崇拜的神情,無意識地擺弄剛收受的聖水瓷瓶,這一切讓他不寒而慄!
當他轉身朝宮門走去時,「滋」地一聲,有人以暗器偷襲?他順手抄下,正是適才他出手擊刃的那枚銅幣,論發勁的力道是比他輕多了。
發這枚銅幣的,是誰呢?
項暐的目光像是疾射而出的箭弩,鎖定立於高台上的帝女!是她吧?
沒錯!是她,習武者的直覺不會錯的,項暐結結實實地感受到有股凜冽、帶著挑戰意味的視線自遠方的高台射來,突然,他有種感覺,和她──會再碰頭的!
這一次,習武者的直覺仍會正確無誤嗎?
※ ※ ※
「不!這次沒得商量!」
「我並沒有要和你商量的意思……」她剛換上乾淨的衣裳,如常地坐在鏡前梳理她的長髮。「我的意思很簡單,神宮拒絕增派守衛。」
「先前遭到偷襲負傷回來,說是意外也就罷了。」這一回,她的倔強真的惹惱他了。萬其薩什麼都可以順著她。只除了背國叛主和這件事;他不要看她這麼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他,守護了她十年呀!
「但今天祭典的情形你也親身經歷了。」萬其薩抑著聲音繼續說,卻抑不住心頭的激動。「要是那枚暗器是打在你身上呢?還有,你的傷勢尚未痊癒,否則,你手中的冷刃也不會被暗器打落,不是嗎?」
冰珀不語,回想起今天的狀況,確實,能以銅幣為暗器、勁斷冷刃的人必有相當的武學造詣,但是她厭惡被監視被保護。
「就這麼決定了!」他僵著聲音說完後,便逕自出了她的宮室,重重的腳步聲宣示他這次絕不讓步的堅持。
冰珀微微顰起秀眉,她不想拿身份地位來壓他,否則以他的職分本不能插手神宮事務。她知道他擔心自己,可是,他不該忘卻她這十年來被要求的是什麼,就是用冷淡漠然的態度處理一切人事。他的關懷憂心,對現在的她而言,反是沉重而不知如何背負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