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竊歡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白天 黑夜

第 2 頁

 

  「阿娘……」小女孩兒雖年幼隱約之中卻也能感受到什麼,眼眶立即罩上一層水霧。「棠兒不要糖葫蘆了!阿娘,棠兒跟阿娘一起去找阿爹,好不好?」

  「棠兒要聽阿娘的話,跟師父在這裡好好學。」

  「阿娘……」小女孩知道娘親的決定不會改變,難過地低下了眼睫,圈起的陰景直直映入心底,困難地開口問:「阿爹,阿娘……,是不是……是不是不要棠兒了?」

  再也忍不住了,她一把將女兒摟進懷中,緊緊地抱著女兒瘦小的身軀,聲音哽在喉間。「小傻瓜,棠兒是阿爹,阿娘永遠地寶貝呀,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絕對是呀!」

  「阿爹,阿娘會來接棠兒嗎?」薛映棠怯怯地繼續問道。

  伍雲娘咬著下唇,唇瓣的疼卻怎麼也比不上左胸的痛,再待下去,她會一輩子放不開女兒。猛然抽身,倏地站起,她再次向滌塵客道謝:「道長,棠兒就麻煩您多關照了。」

  語畢,她僵硬著身子往山下走去,強忍住回頭再看女兒一眼的意念。割愛、割愛,舍下的痛楚確是如刀割川。

  棠兒棠兒,阿娘對不起你……風動林葉,沙沙作響,聲音入耳後,在她的心底,全化成了沒能對女兒說出口的抱歉。

   ※  ※  ※

  涼風習習,月明星清,本該是舒眠一場,但獸嚎鵲叫卻為牙雪山的夜晚憑添幾許詭魅意,尤其對初來乍到的薛映棠來說,更是滿佈了驚心恐懼。

  「阿娘……找到阿爹了嗎?快來接棠兒吧……」小女孩兒裹緊了棉被,枕臂趴在窗邊,仰望著圓盤月,嘴裡喃喃念著。

  白玉似的月在她淚水的浸潤下,晃悠悠地蓮浮起阿娘帶著笑容的溫柔臉孔──這是薛映棠寧可戰戰兢兢地忍受駭人聲響,也不願躺回床榻的原因。

  「阿爹……阿娘……」珠淚滾滾而下,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掏出阿娘留給她的那把劍,薛映棠珍重非常地緊緊揣在懷裡,直到人倦了,意識漸漸朦朧還是不肯鬆手,就這麼枕劍而眠。

  天邊墜落一顆星在蟒黑的夜空掃劃出亮軌,而她眼角未平的淚,沿著臉廓的弧線慢慢滑下,在白皙的粉頰的烙上漬痕,最後落在劍柄的玉石上,水珠兒漾起了透淨的碧光。

  稀薄的碧光中,影影綽綽塑現了一個人形,立在她的身側,用鐵灰色有瞳光冷淡地凝瞄著薛映棠熟睡的臉,沒有……任何表情!

   ※  ※  ※

  「這丫頭又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鎮日不見人影。」饒是滌塵客修為深高,已是長生不死的半仙,面對愛徒的怠於習武,也只能無可奈何地在牙逢裡咕噥。

  歲月在首,薛映棠待在牙雪山轉眼過了十三個年頭,當初年方七歲的小女孩兒,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只是,「亭亭玉立」四字用來形容她的高挑身材尚可,若是意指她的行止性格恐怕就……呃……不大合適。

  果然,直到將夜之際,薛家大姑娘才背著竹筐歸來。

  「師父,您瞧,這是今天我在大湖那兒發現的座舌草!」連屋都沒進,薛映棠就急著從竹筐裡拿出寶貝,圓睜的眸子裡儘是燦燦光華,嘴上猶自停不下來。「真是太出乎意料之外了!平常得六月天才看得到塵舌草,今年夏暑來得早,竟然五月初就找著了。這下子,要做強骨膏就有材料了!」

  「咳唉!」滌塵客見愛徒喜上眉梢的模樣,笑歎了口氣,說:「棠兒……」

  「只要你能把採藥草的心思放一半到練武上就好了!」低啞著嗓子,她佯作師父的聲音搶了話頭過去,眼睛骨溜溜地轉了兩轉。事實上,只要聽到那聲『咳唉』,她就知道接下來師父要說的是什麼了,朝夕相處十多年,師父的習慣她當然是摸得清清楚楚嘍!

  「丫頭!忒也頑皮!」滌塵客輕斥了一聲,實際上對這聰慧靈黠的徒兒卻是寵愛有加。「都是邢小子的錯!儘是教你一些花花草草,結果現在連套劍法也使不全。」

  「師父呀,在牙雪山生活得好好兒的,學什麼武?是我自己不喜歡掄刀使劍,別怪罪邢爺爺。」或許是因為雙親俱為練家子,最後卻遭人追殺而亡,所以她對習武一直有種莫名的排斥。

  滌塵客臉上一派平和,沉默了半晌才說:「快去換件衫子,莫要著涼了。待會兒上丹房來。」

  「是,師父。」瞧師父慈中有嚴的表情,這下她只得恭敬地行了禮,趕緊扛著裝滿塵舌草的竹筐回房裡去。

  淨了淨臉,換件衫子,薛映棠乖乖地到丹房去見師父。

  「棠兒,你跟著為師的多久了?」

  「快十三年了。」奇怪,師父怎麼這麼問……她雖然老老實實地回答,但心裡著實覺得不大對勁。

  「嗯……想不想下山?想不想回中原?」

  「師父的意思是……」唇角芬地綻起笑渦,聲調微微揚起,透出一絲興奮。「咱們要到中原去?」

  「不是咱們──」滌塵客將愛徒的反應看在眼底,輕輕地搖了搖首。「是你自個兒一人。」

  聞言不禁讓她立即斂去歡欣笑容、改換成眉峰顰蹙的愁苦樣,對於師父突如其來的說法感到困惑。「師父,為……為什麼?」

  「棠兒,每個人都有自己當行之路,該是你走的,想避也避不開,不該是你走的,想找也找不著。」

  「可是……」理智的明白不等於情感的接受,薛映棠輕咬下唇,細聲說:「徒兒捨不得離開師父。」

  這一老一小相依十數年,名之為師徒,實與親人無異,真要分離,如何甘願?

  「捨不得?呵呵……」滌塵客似是料到愛徒的反應,右手順捻長鬚,呵呵笑了出來。「棠兒,捨與得就是你的修業之一呀!」

  聽師父這麼說,薛映棠知道事已無轉園之地,除了接受別無他途,垂首悶聲應道:「徒兒知道了,這就回房收抬包袱。」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封面 返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