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我會讓你如願。」聶颯輕輕放開纖手,用淡然的語氣道出了沉重的決定。
會讓你如願……他的字句敲在心間,此時此境對此人,羅緋衣再也拴不住淚水,只能任由冰涼液體籟籟滑落,即使揪著心、梗著聲,她還是笑了。「謝……謝謝。」
屏息、凝瞅、無言的緊緊相擁,然後——放開。
再怎麼刻骨銘心,這段情,終究必須還諸天地……
※ ※ ※
「嗯……好香呀!」進門後的第一件大事,便是用力吸了吸這屋內的空氣。「要是每個早晨都能這樣,我的人生也就不枉了。」垚冰不客氣地坐上了桌,數了數碗筷,卻發現情形不大對,於是問道:「怎麼桌上只擺了三副碗筷?」
「聶颯昨晚就離開了。」羅緋衣淡淡地回答。
「什……什麼?聶颯走了?」一口菜夾在半空,他倏地停下動作。「是你讓他走的?」
她微微頷首。
「完了完了!」見了她的反應,垚冰立刻開始嚷嚷。「天底下,不曉得有多少人正等著要他的命,什麼大刀王老五、盧家堡、鐵乞丐曹雄、東北三虎、歐陽世家……」
垚冰每多報一個名宇,羅緋衣就覺得心底向下沉了幾分,待他氣喘吁吁地數完,這才發現她的神色凝若冬雪,連忙加問:「你怎麼啦?」
「聶颯他……」
「他是必死無疑、有死無生、死路一條、死有餘辜。」話,他接得可順了。「總之,三個字——死、定、了!」
「我……」羅緋衣衝動地站起身來,直覺就是要去找他。
「其實也用不著那些狠角色啦!」垚冰更進一步地說。「想想,他現在跟個平常人沒兩樣,搞不好昨晚走過林子時就被大蟲吃了。」
「不行,我要去找他!」
眸光閃過一絲精銳,他拉住她的胳臂,慢條斯理地問:「你找他回來做什麼?反正你不是認為他會被你剋死麼?橫豎都是死,你就不用白費工夫啦!」
「這……」垚冰的話,堵得她啞口無言。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這外人是沒什麼說話的餘地啦!」停在半空許久的小菜,終於入了口,垚冰滿足地嚼著,放開了攔住她的手。
羅緋衣怔忡當場,思緒如線糾纏,剪不斷理還亂。
不知為何,她想起了荊寒笙,想起了聶颯對他說過的——什麼是對我好?是由你決定,還是由我?這不是效忠,是背叛。
她雖非聶颯的部屬,談不上效忠還是背叛,但──她認為對他好的,是不是他想要的?或許,她始終看的都是自己,而忘了真正去感受他的心……
心湖漸漸由濁而清,羅緋衣已經明白眼前該走哪條路,於是對垚冰說:「小招人在後頭喂雞,待會兒麻煩你看著她把早飯吃了。」
「哦。」隨口應了之後,垚冰才升起不好的預感,奇怪了,這事兒跟他說作啥?
「我要去找聶颯。」水靈的眸光閃著堅定。「小招就麻煩你了,傍晚前我會回來的。」
目送她的離去,垚冰既鬆了口氣,又覺得沉重。鬆口氣,是因為她的憬悟與決定,沉重則是因為她的交代——
唉……想到要和小招相處整天,他的頭已經開始痛嘍!
※ ※ ※
「還是沒消息?」
羅緋衣輕輕搖頭,接連幾天探聽下來,始終沒有聶颯的消息。
「難不成真遇到哪個凶神惡煞?」向來隨意的垚冰突然一反常態地整起表情。「這……這我不就成了劊子手?」
「嗯?」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我騙了他。」垚冰有些心虛地偷偷看了羅緋衣一眼。「我跟他說,要耗盡畢生功力才能解你的雪蠍陰毒。」
「難道不是嗎?」
「呃……這是最迅速有效的方法,但不是唯一的方法。」他嚥了嚥口水,繼續說:「這三年,每到固定時日我就會來替你針灸,其實這是治療,不是消極的抑製毒發。」
除了沉默,羅緋衣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也許,不管說什麼都嫌遲了……
「小招不能沒有你,這樣好了,我負責替你找到他。」老天,他現在知道什麼叫做自作自受了;原以為這樣一來,羅緋衣會改變三年前的心意,願意接納失去功力的聶颯,沒想到事情會演變到這個地步。
「也只有這樣了。」她勉強動了動唇角,一顆芳心卻像被孤伶伶地棄置於古井,暗不見底,亦無從打撈。
「你放心,我一會找到……」話說到一半,垚冰卻噤了口,半晌才揚了揚平日輕快的笑容,手往門的方向一比。「他!」
門邊,確實站了個頎長偉岸的黑衣男子,那人也確實如垚冰所言,是他——
聶颯。
猛然轉身,當她發現聶颯就在眼前時,淚光迅速在她眼前漫成薄霧;想喊他的名,咽喉卻像是梗了什麼,全然沒有作用。
穩健的步伐,掩不住沾染的風塵,聶颯信步走向羅排衣,輕輕將她擁進懷裡,沉柔地說:「緋衣,我不會放棄你的,以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不會,這輩子都不會!」
「我以為……」螓首靠著他的胸口,感受堅實有力的心跳,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相信他真的就在這裡。
「咳咳咳!」面對這等纏綿好戲,垚冰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既然皆大歡喜,那我也該功成身退了。」
「這樣就想走?」聶颯森著嗓音,剛剛的自白,他可是半句也沒漏聽。
「反正,對你來說,最重要的已經攬在懷裡,其他就別計較了吧。」垚冰咧了個六畜無害的笑容,不以為意地挑了挑眉,神色間一派自在。「好啦,我也該走了,拖磨三年,現在總算真正自由了。」
聲音還在室內蕩著,只見白色身形一閃,人已到了外頭,再聽到聲音時,似乎離了好遠。「兩位,希望咱們後會無期!」
「他就這樣走了?」羅緋衣有些訝異。
「從以前就是這樣了,垚冰,是誰也無法束縛的皓燕。」聶颯輕輕地說,與他同在絕天門時的種種情景一晃而過,朝著濃稠墨夜的眸光,悄悄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