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就會訓人!」瞪歸瞪、咕噥歸咕噥,西門凜霜還是只能大口大口啃饅頭、大口大口喝素粥。
面對知她如冷青冥者,唉……莫可奈何呀!
祭飽五臟廟後,兩人心裡均明白接下來將會日夜兼程趕回長安,於是先到城中采備乾糧。
「汾城一向往來眾多、光景繁盛,沒想到,情況竟也是一年不如一年。」走走看看,西門凜霜不禁興了歎息。「就跟……唉……就跟長安一樣。」
瞅著她的側臉,冷青冥淡淡地接道:「西門家,亦是。」
他知道,這才是她真正的感慨。
西門凜霜輕輕頷首,揚晃的笑容裡透了絲滄涼的堅毅。「我知道,但我會撐起來的;擔子再重,我也會撐起來的!」
「霜霜,如今的西門家,不是你想撐就撐得起的。」冷青冥眉峰蹙攏。「你應該比誰都清楚,無論汾城、長安還是西門家,昔日風采都追不回來了。」
這話不中聽,卻很真實。
她長長吁了口氣。「我知道,但我不會放棄。」
「你這是強求。」
「我只是不願意就這樣認輸!」她有她的固執。「汾城、長安和西門家確實不如過去,聽說東京汴梁燈花永不熄,聽說江南水鄉魚米總無缺,這些……我肚裡都明白,但咱們未嘗沒有再起的機會呀!」
斜眼飛睇,她遞出反問:「這回,不就是個機會麼?」
「你是說……戰事?」
在客棧裡,他們分別在桌上寫下猜臆,結果同是一個「兵」字--往來汾城的外地人雖然不少,但那齊整的言行舉止,絕非尋常商賈走販,反而更像成群兵卒欲掩身份的喬裝;會有這種異狀,應是和西夏交邊的西界起了變化。
明眸煙亮,笑唇抿彎,她詳細地解釋道:「倘若真打起仗,光是朝廷運兵、補給,以及將士生活所需就會給咱們帶來多少生意?汾城、長安、西門家,不就有再興的可能了?」
她的話才說完,冷青冥倏地頓下步子,西門凜霜自然跟著停腳。
「怎麼了?」秀眉抬起,她不解地望著他。
端詳著她,冷青冥神情沉肅,半晌未語。
「我……說錯了什麼嗎?」西門凜霜小心翼翼地猜問。在她的印象裡,冷青冥很少會用這麼疾厲的目光審看她的,除非是她犯了很嚴重的錯誤。
「沒錯,你說得都沒錯。」
見他舉步要走,西門凜霜一把扣住他的臂膀。「等等!把話說清楚,我知道你還有後話藏著!」
冷青冥回頭睞她,眸底蘊著深黯,遲疑了會兒,還是低啞著聲開了口--「霜霜,什麼時候你的眼裡只有西門家了?」
※ ※ ※
和他尷尬地相處,已經整整三天了,這是從沒有過的情形。
小時候,當然不乏與冷青冥鬧彆扭的紀錄,可他畢竟長她十歲,總會多讓著她些,即使兩人發生口角,他仍會忍住脾氣、耐著性子跟她說情道理,等她想明白了,就大方跟他認錯,每每不到兩個時辰就和解如初,彷彿未曾發生過任何不愉快。
這一次,卻沒這麼容易。
冷青冥那一問,雖然簡短,她卻啞口無言,就像被一根長針直直插入要穴,立時難以動彈。
這一次,不僅是她錯了,而且她自責、自厭到不知怎麼向他認錯。
霜霜,什麼時候你的眼裡只有西門家了?他的這句話,甚至會在趕路間的淺寐裡猛然出現,讓她甫閉合的眼皮馬上跳起。
她極度厭惡冷青冥口中的西門凜霜,卻又驚駭地發現--她,確實就是那個西門凜霜;在連自己都不曉得的時候,她已經變成了面容如此醜惡的西門凜霜……而冷青冥,見她連日來臉色蒼白、神思幽忽,幾次關懷探問,都讓她用擎笑的表情和輕鬆的字句擋了回來,然後,就是迴避。
他的性子向來順淡,不強求眼前瘴霧立刻盡散,也就沒多說什麼,只是比平時更注意她,莫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這是他能給的、不願逼迫的深沉溫柔……
※ ※ ※
冷青冥和西門凜霜一路平安地回到長安、回到了西門家。
「小姐,你和冷護衛這回遠行,可有碰到什麼好吃的、好玩的?」萱兒一邊替酉門凜霜更衣梳發,一邊興致勃勃地問。
「你這丫頭,就知道關心好吃的、好玩的?」拉長了眼角,往後脫去,西門凜霜面露不悅。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我只是找個話頭,想聽小姐說說話。」她慌忙澄清。「萱兒關心的,是小姐吶!」
西門凜霜凝著臉,沉默片刻後,忽地噗哧笑了。「瞧你急的……」
「小姐,你、你、你是嚇我的?」她抬高了聲線,屏在胸口的氣終於吐出。「我還以為你真惱我了……」
「嚇著啦?」
萱兒撇著嘴兒,點了點頭。
「這麼容易?那怎麼我老嚇不到冷……」那未說全的名字,卡在她的喉底,就像她現在的笑容一般,僵著的。
「冷護衛當然不同嘍!」萱兒並沒發現她的異樣,順口就將她的話接了下去。「萱兒跟著小姐不過五、六年,冷護衛可是和小姐共處了十多年,這怎麼比吶?」
西門凜霜輕輕一笑,轉了話。「你不是想聽好玩的麼?我同你說個刺激的。」拇指往桌邊比了比。「去去去,拉張凳子來,坐著聽才不累。」
「謝小姐。」
「說什麼謝?咱們家姓西門,不姓謝。」
萱兒知道自己又被小姐調侃了,吐吐小舌,只得認栽。
「話說那天我們剛進河南府洛陽城,沒想到就碰上了一群凶神惡煞……」
西門凜霜開始講述那天她和冷青冥的遭遇;當然,她隱瞞了其間發生衝突的緣由,以及她臨時發作的病,在關鍵處又不忘加油添醋一番,只聽得萱兒瞪大了眼、頻頻擦汗,兀自喘個不停。
「……最後,咱們剛好被一位大夫救了,這才保住兩條小命,就這樣嘍!」
「小姐,這一點都不好玩,很嚇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