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瞞住我,用盡各種方法要我離開?」
將最後一小塊乾糧丟進嘴裡,她默認。
「傻丫頭!」他用力揉揉她的頭。「我剛到西門家的時候,你才三歲,不會對我有印象,那時候,我跟現在大不相同。」
「唔,我知道,一個在市集賣藝為生的少年郎。」以前他曾粗略跟她提過。
冷青冥頷首。「你爹剛帶我進西門家的時候,我只想著要把你爹教的一招一式練熟了就好,對日後要做什麼打算、有什麼盼想,全設計較。」
「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在大雨剛停的時候,你爹把我找了去,說要交給我一份差事,就是做你的護衛。」俊容忽地滑開了笑。「當晚,我立刻收拾了包袱,就要走人。再怎麼說,我從沒想過要去當個千金小姐的丫鬟。」
她笑嗟。「什麼丫鬟吶,你想得未免太誇張了吧?」
「那時,我真這麼想。」他摸摸鼻子,赧然笑。「若是當你爹的護衛,我絕沒意見,可是,當個三歲小娃的護衛……美其名是護衛,我猜,實際上的工作跟做丫鬟差不多吧。」
西門凜霜越聽越有趣。「結果,你怎麼又留下來了?」
「咳咳,不是我想留下來,而是還沒走遠,就被你爹找回來了。」他清清嗓,面有尷尬。「你爹大概算準了我會想走吧。」
「原來,咱們的緣分結得這麼勉強喔。」她忍不住咕咕噥噥。
他被她五官皺緊的表情逗笑了。
「後來,我才知道你爹的用意。你爹不是要我照顧你,而是要你照顧我。」
「我、我照顧你?」指著自己,西門凜霜瞪大了眼。
「沒錯,你照顧我,一個三歲小娃照顧我。」瞧她似乎嚇壞了,冷青冥無奈地點了點頭,接著解釋道:「那時候,世間所有事情我都放不進心裡,除了每天得做的事情外,一概當作與我無關,是活人,心窩卻是空蕩蕩的。你爹心底明白,所以才要我練武之餘,跟在你身邊。」
「剛開始,看嬤嬤們照顧你,我在旁邊根本插不上手,只能用眼睛看,看你哭鬧看你笑,看你對人最直接的反應,看你開始會來拉我的手,喊我一聲冷哥哥。」
為什麼冷青冥會說是個三歲小娃在照顧他,她明白了。
鼻腔摹地冒起酸來,西門凜霜趕忙湊了抹笑,拉起他的手,輕輕搖了搖,軟軟地喊了聲:「冷哥哥。」黠光閃過笑眸,問:「是像這樣麼?」
「瘋丫頭!」冷青冥在她額間敲了記爆栗。「過去和現在,差多了。過去,我當你是個可愛的娃兒,現在……」他躊躇了下,緩緩再道。「現在我當你是冷霜、是西門凜,是西門凜霜。不管你心頭承擔了多少、身體負荷了多少,那都是你,都在我的眼裡。」
糟糕,溫熱直竄吶!只能抿緊唇,忍著、忍著、忍著。
「所以,霜霜,待在西門家十五年,我從不覺得久、不覺得遺憾。」這是他由衷的結論。
「但……你可以更好。」她揪緊了衣角。「我比誰都知道你,以你的武功、識見還有聰明,留在西門家做護衛,當真是屈就你了。我常在想……」
話臨到唇邊打住了,她怕要是一傾出,就再無保留了。
「你常在想……你常在想些什麼?」他覆上她的手,溫聲鼓勵道。「我想聽,霜霜,我想聽。」
側垂眼簾,西門凜霜輕輕歎了。「我常在想,是不是我阻礙了你,因為你一直護著我、顧著我。明明是個成就大事業的人,卻因為我而限制了腳步,可惜呀!」
「你又何嘗不是?」
「不,不一樣的。」她連連搖頭,沒勇氣瞅他。「不管是西門家的當家,還是這身怪病,我都沒法選擇,但你不同,你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就算是更好的選擇,也不會是我想要的。」冷青冥淡淡地說,沒有激昂,卻著實深摯。「我知道,我最想要的選擇就是像現在這樣。」
聽他這麼說,她氣急得反抓住他的手,不顧一切了。「你要為自己活啊,不是為我,不是為任何人!」
「為你活,不好嗎?」和她的手十指交扣。「人在世間很孤獨,不替自己找個理由,很難活下去。名利、權勢、公理、天下人,這些都可以是個理由,只是,我的理由恰好是一個人、一個名字而已,這並沒什麼不好。」
冷青冥的話,令她當場震懾,久久不能成言。
他放不下她、心繫著她,這些她都知道,甚至她心底一直很明白,他對她不單單是手足之情、護衛之義,可她怎麼也沒料到,冷青冥竟是用這種方式看著她。
她終於瞭解他對她的感情有多深了;那深度簡直……深不可測。
西門凜霜慘慘笑了。「我何其有幸,你……你卻何其不幸。」
他搖搖頭。「寧可寂寞也要推開我,寧可和其他人也要成全我的自由,能得你這般對我,冷青冥何來不幸?」
是東方昭的話,教他興了困惑,教他不得不從頭想過。
「你……」看來,冷青冥終究知道她對他並非僅僅懷著手足情了。
「假如你只是為了西門家,我的隱身守護不會帶來任何困擾才是。」長臂將她攬進胸膛,讓她的耳貼著他的心口,讓她聽到他的字字句句儘是由衷來。「霜霜,你是為我,對嗎?自始至終,你考量最多的,一直是我。」
風自頰邊過,微涼,她這才驚覺淚水早已無聲淌落,來不及抹淨了。
※ ※ ※
冷青冥喟出長長的歎息。「你是傻丫頭,我是大笨牛,幸好咱們怎麼走,都沒有彼此錯過。」
隨看冷青冥的移動,驚呼聲在西門家此起彼落地響起,沒有人知道為什麼西門凜霜會讓冷青冥抱在懷裡,無法自己行走。
冷青冥不慌不忙,穩著步子,直接將她送講留硯齋。
「天吶!這、這、這是怎麼回事?」萱兒教眼前的情況嚇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