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原地轉個圈。「你有眼睛,自己瞧、自己看,我哪裡不對勁了?」
這病,先前在不該發作之際發作,害她險些喪了命,幸虧稍早及時褪了,不致讓她在冷青冥或東方昭面前露了餡兒。
「醫,是幫助有心的人,若無意求治,縱使華佗再世,也是枉然。」東方昭溫和地睇著她,緩緩道。「西門姑娘是聰明人,真有患疾,應該會曉得該怎麼做。」
他的話,如同一記閃雷,敲得她霎時怔愣,但一想到冷青冥就在身旁,西門凜霜旋即笑轉芳容。「咱們初見面,倒是大夫瞭解我多些。」板起小臉噘著嘴兒,改睨向冷青冥。「我明明沒事,根本不必大夫診看。難不成,你希望我身染什麼疑難雜症?」
濃眉緊鎖,冷青冥沉下臉,默然不語。
東方昭分別啾了啾兩人,最後選擇自戰圈抽身。「原則我已說了,那麼在下就先行告退,不打擾二位了。」
見東方昭離去,冷青冥這才語重心長地說:「霜霜,你就是太聰明,所以我擔心。你若有意隱瞞,只怕連神仙也會讓你蒙了眼。」
西門凜霜坐回他的身旁,將他的手臂揣進懷中,甜甜笑說:「當下,受傷的是你,擔心的是我。怎麼,想跟我換吶?」她故作沉吟,接著昂了昂秀眉,輕快道:「唔……好吧!如果你真想換,我這就去讓他們捅一刀、射一箭好了!」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冷青冥神情依舊深重。
「好好好,不是這個意思。」西門凜霜抓著他的臂,撒嬌地搖了搖。「我知道,這是囉嗦兄長關心蹩腳妹子的意思。」
還是被她逗笑了,他挨捏她的粉頰。「瘋丫頭!」
西門凜霜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握上了他的,然後十指緊扣。「冷哥哥,你答應我,以後先顧著你自己,別把我放在前頭。」
他沒作聲,只是凝盼著她。
「我明白你是想盡早帶我脫離險境,希望我安然無事,但你那模樣……實在好嚇人吶!我怎麼喊你,你都不應。」
「對不起。」他道歉,娓娓托出了解釋。「但……先前你差點在我面前讓萬箭穿了心,你說,我會不會被嚇著?」
西門凜霜刻意忽略他話裡隱含的深意,十指尖在他臉畔畫了兩道,兀自打趣著。「這麼大的個頭,還會被嚇著,羞不羞人吶?!」
冷青冥捉下她頑皮的手。「個頭再大,心都是方寸小,不好好護著怎麼行?」
他是將她收在心底的,護著她,就是護著自己的心。
「對!所以記著了,你要先護的是你自個兒,不是我!」她假意沒聽懂,並將他的話直接轉成她要的意思,粉拳還在他膀子搶上一記。「不是我不領情,因為就算是親身哥哥也不必對妹子這麼好呀!」
「霜霜……」劍眉蹙緊。
她翩然起身,走了兩步,背對著他,意氣飛揚地說:「放心!我一定會快快找到如意郎君、快快嫁人,這樣,你就可以卸下兄長和護衛的責任了。」說完之後,回頭向他擲了枚笑睇。「不多說了,我去瞧瞧藥煎好了沒,你好好休養吧!」
房裡,獨留了冷青冥。
他怔怔凝瞅著門,嘴角悄悄提了抹苦。當霜霜開始將兄妹。手足掛在嘴邊,他就明白,聰慧若她,不僅懂他,更懂得如何面對他。
兄妹之情、護衛之責--她說得輕鬆,他覺得寂寞;她表明了心跡,他的滿腹相思卻注定了沉默……
※ ※ ※
「師父說過,煎藥可是門大學問,非得專心不可。」喬普伸出手在她眼前晃晃,操著童音說老成的話。「霜姐姐,你這樣不行哦!」
西門凜霜有些難為情,是她自個兒跑來這兒找喬普,說要學煎藥的,結果一不小心就分神想事情了。
「霜姐姐,你有心事啊?」喬普瞧她先前沉思,現在又靜默不語,於是猜問。
彎了眼眉,她忍不住摸摸他的頭,笑道:「小喬普,你不過才十歲大,就知道人有心事?」
「師父說過,給人看病不單是望聞問切,更重要的是看心!」邊說,腦袋邊在脖子上轉了圈。「因為得什麼病、下什麼藥,如果得的是心病,就得用心藥醫。」
「你懂得真不少,看來你師父教了你許多。」
「師父收我,是要我當傳人的,當然會教我了!」圓圓的下巴揚起,小傢伙驕傲得很,眼睛往她身上一瞥,即作了斷言。「依我看吶,霜姐姐是擔心那個受傷的大哥哥,對吧?」
西門凜霜表情微僵,但立刻就恢復笑靨燦燦。「是!小喬普真聰明,將來一定會是名好大夫。」
「不是我誇嘴兒,師父很多病人見了我,都這麼說呢!」喬普雖得意,可仍記得安慰她。「霜姐姐,你放心,既然師父說那位大哥哥的傷不礙事兒,那麼包準他服了幾帖藥就能完全恢復啦!」
西門凜霜淡淡一笑,沒說話。
其實,她憂的並非冷青冥的傷,而是當他完全恢復之後……兄妹之情、護衛之責--這樣的借口,就算瞞得過他,也越來越難欺騙自己,她不知道還能用它支撐多久?
或許,等他痊癒、等他們回到長安,她應該要用比「招親」更積極的方式--嫁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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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剛過,天色微明,東方昭早已起身,-一檢查在院落干晾了整晚的藥材。就當他仔細巡完一回之際,驀地自背後傳來清亮的聲音。
「東方大夫起得好早。」
「姑娘也早。」回轉過身,東方昭遞了枚溫煦的笑容,心裡卻不免有詫;素來都是他獨享這片臨晨的光景,從沒想過會有別人加入。
烏瞳在他身上溜了溜,西門凜霜忽然噗哧笑了。「真難想像你就是回生堂的總領,大名鼎鼎的東方昭。」
「哦?此話怎講?」
視線落在他的雙肘。「一早就捲起袖子幹活兒?難道,回生堂歷代總領都是這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