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若一分為二,還能活嗎?
這天晚上,倪樵在家裡坐了很久,晚餐後,喝意儂親手泡的茶。
我沉默地坐在一旁,聽他們久別重逢的笑語。手裡的茶忘了喝,待想起欲飲,卻已冷涼的澀。
「好可愛的娃兒,取什麼名字?」
倪樵逗著小秋櫻玩,小女孩兒的笑聲咕咕哪哪,不斷地傳進我耳裡。
看倪樵臂彎裡抱著我的女兒,我有一股想將小秋櫻奪回的衝動。
究竟是抑制住,我心頭卻老實不快活。
那是我的妻、我的女兒,他憑什麼與她們這樣親近?
「叫秋櫻,單名一個櫻字。」意儂湊近倪樵看他懷況有著紅通通、粉嫩臉頰的女兒。
「孩子像你……」倪樵如是說。
哼嗯!我心底為此相當不以為然。女兒明明像我,這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他卻硬要物說小秋櫻像意儂。
意儂露出一朵微笑,搖頭道:「像辜弦,櫻子比較像辜弦,要說有什麼地方像我……大概要櫻子以後願意跟著我留長髮吧。」
意儂的話讓我快意了些。
我看見倪樵皺了皺眉。怕他會因為女兒像我而鬆了抱持的手,我忙要接手抱過。倪樵狀似無心的閃過我,繼續抱著小秋櫻,面對意儂道:「我覺得這娃兒和我還挺投緣的,如果你同意,可以讓我當孩子的於爹嗎?」
我差點沒變了臉。
什麼叫如果「你同意」?女兒有一半是我的耶!
「不同意、不同意,要女兒不會自己生,我女兒只需要我一個爹就夠了!」搶回我女兒,容不得其他男人來搶奪我的一切。
倪樵瞥了我一眼,哼笑了聲。事實上從先前一見而開始,他就沒給過我好臉色看。
我想我的臉色大概也沒好到哪去。
「哎,你們在幹嘛,櫻子又不是布娃娃。」意儂三言兩語稀釋掉空氣中一觸即發的火藥味。
下一刻,小秋櫻已經回到意儂的臂彎裡,一點都不自覺自己是被爭奪的焦點,沒哭沒鬧,不愧是我的女兒。
我的女兒和老婆,誰也別想覬覦。
正想向倪樵宣告這一點——用挑釁的笑——意儂便殺了我的銳氣。
「女孩子當然是愈多人疼愛愈好,櫻子的乾爹你是當定了。」
我忍不住低喊了聲,看見倪樵得意的眼神。「意儂……」明知我和倪樵水火不容的,唉……
「怎麼樣?孩子的『爹』?」倪樵斜睨了我一眼。分明是在挑戰我的權威。但,孩子的娘都點頭了,我還能說「不」嗎?
我說:「怎會『不』好呢,行啊,當然可以……不過,當乾爹可是要有很多貢獻的喔。」決定讓我的小秋櫻去當倪樵的吸血蟲,這點「教育」,我會親自傳授的。「可以讓她叫我一聲干『爹』,就算貢獻出我的全部財富也划得來。」倪樵笑著看我。
感覺左臉頰的肌肉抽擂了下,我凝起眼對上他的。
好啊,倪樵,你是存心要跟我卯上了?
或許得好好的幹一場架,把從前追意儂時未算完的帳一起做個清算!
***
倪樵離開後,剩下滿屋子沉默。
夜深,女兒已經睡了,我坐在廳裡沙發一角,看意儂收拾桌上殘餘和茶具。「先擱著,明天再洗吧。」一開口,才發現話語的突然出現實在有些突兀。感覺到意儂瞅了我一眼,收拾的動作末停,而後捧著餐具轉身走進廚房。水龍頭被扭開了,水聲嘩嘩地沖洩而下,按著是細微的杯盤碰撞聲。
突然覺得坐不住,我起身走往廚房,站在玄關處,隔著一段距離看意儂忙碌。意儂回頭看了我一眼,又回過頭去跟水槽裡的碗盤奮戰。削瘦的身影在燈光下顯得相當單薄,腰際縛綁了條圍裙帶子,讓產後仍然纖細的腰身感覺更不盈一握。典雅的站姿一舉一動都充滿風情,不知不覺的,我已走到她身後,輕輕貼著她美麗的背,手則環住她的腰,稍稍用力一樓,細碎的吻落在潔白的頸項上,享受兩人之間的親膩。
「辜弦?」意儂轉過身來,手貼著我的肩,一雙眸子墨如夜色。「你最近有點不對勁喔,願意讓我知道是什麼事嗎?」
我不是很訝異,敏銳如意儂,不可能感覺不出我的失常。該告訴意儂,請求她的原諒嗎?
我捉住她的手,包在掌心裡,不敢看意儂的眼睛。垂下頭,低聲試探道:「如果……如果我有一天做出了傷害你的事,你會原諒我嗎?」
「辜弦,你看著我。」意儂話語雖輕,卻像帶有魔力一般,我無法拒絕。我抬起頭,凝著她的眼,如遠星、似秋湖。
下一秒,我緊擁住她,不敢在她面前暴露出我醜陋的一面。
我聽見她幽幽的一聲歎息。
她回擁住我,雙手環抱住我的背,輕輕撫著。
「辜弦,我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你不覺得,過去發生什麼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未來,未來才是應該要重視的,不是嗎?」
我緊摟著意儂,說不出半句話來。
未來?我們的未來還能如往常一般平靜無波嗎?我無法確定……
無法確定!
我痛苦的低吼一聲,失控地吻住意儂的唇。
有許多話,不能說也不知從何說起,壓抑在心底的苦悶只能化作熊熊烈焰,燃燒。
此刻的我只想得到妻子溫柔的慰借。
起碼那讓我稍稍覺得安全。
***
最近,我時常在想,假如當初我要的人是又珊,婚後若遇見意儂,我會為意儂心動而出軌嗎?
我不曉得。
因為我是一個不忠實的丈夫,我不曉得若換了一個情況、境地,我會不會做出同樣的背叛。
意儂在的屋子裡,原本一直是我安心避風、休息的港灣,近來,我漸漸有了倦怠。
回家,不再是放鬆的,情緒反而此工作時更緊繃,尤其是意儂一副無怨無悔的關愛表情,今我大感吃不消。我受不了無法一吐為快,而要遮遮掩掩,為我出軌掩飾痕跡的慌亂。
不知不覺的,回家對我來說,竟成了莫大的罪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