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謊,我們一點都不像,她比我美得多。」
他收回項練。「對,你們不像,只除了這裡——」
他點了點我的眉心。「還有這裡。」他的手指往下移,輕輕碰了我的唇瓣。
我心一驚,忙別開頭,但是陡突的心跳聲卻洩漏了我的慌張。
我似乎……真的喜歡上了這個男人。
* * *隔天一大清早,沈恕堯來叫醒我,我告訴他不想去上課,他居然沒多說什麼,只道:「快起來,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等我賴床賴夠了,換上自己的衣物後,沈恕堯已經做好了兩人份的早餐等著我一起吃。
我本想謊稱宿醉繼續賴在床上,可是這是他的地盤,我不好太囂張。
我邊咬土司邊打量他的屋子。「這房子是你的?」
「只有一樓是,本來是我一個朋友的,他前幾年移民到國外,我便把它買下來,上課也方便。」他看向盤內的荷包蛋。「不吃蛋?」
「不吃沒熟透的蛋。」我更正道。
他微微一笑說,「真難養,你爸媽真偉大。」他拿起盤子,走進廚房裡。
一分鐘後,他將一個全熟的蛋擺在我面前。
「這不是你家?」我叉起盤內的蛋,夾進土司裡。
「我住台北。」
「到南部教書?」我好像在做家庭訪問。
「自由。」他淡淡地說。「怎麼,想嫁我不成?問這麼多。」
我吶吶一笑,不答話。
吃完早餐後,他帶我到他先前所謂的「好地方」。
「公園?」我被他騙了。
早上九點多,設攤的小販逐漸雲集。
他帶我四處逛著,最後在一攤販售風箏的攤位停下來,指著一個五彩繽紛的大風箏,問我想不想要。
我點頭說好,下一刻,風箏便跑到了我的手中。
這公園有著一大片的草地,因為不是假日的關係,人並不多。
天空因為昨晚雨水的洗滌,今早看來顯得格外乾淨。
「天氣這麼好,適合放風箏。」他在一旁催促著我將風箏放到天空上去。
我遲疑地看他,他反而譏笑我沒本事。
我望著藍空晴天,再看著手中色彩斑斕的風箏,扯了扯線,小跑步起來。
開玩笑,放風箏這種彫蟲小技若難得倒我,我就不叫杜秋涼。
不一會兒,蒼藍的天空上便多了朵炫麗的彩雲,我得意地朝沈恕堯大喊,看他還敢不敢取笑我。
我引著線跑到他旁邊,一陣風來,我趕緊放線,風箏在我的掌控中又飛得更高、更遠了些。
我不禁得意地大叫:「看,你看!飛得好高呀!好像要跟那架飛機撞上了。」我指著頭頂上飛過的波音七四七。
「對呀!飛得好高,就好像所有的煩惱一樣。」
我抬頭看向他。「沈——」
沈恕堯只是笑笑不說話。他遞了一隻刀片給我,輕聲道:「以後如果有煩惱,不要再去喝酒了。」
我別過頭,沉聲道:「我不承諾,承諾不能代表什麼。」我接來刀片,輕輕一揮,割斷手中的線。
煩惱三千絲,盡赴蒼穹。
* * *
我結婚了。
二十歲生日當天,我嫁給了沈怨堯。
他沒有向我求婚,是我自己要求嫁給他的。
沈堯到 C大任教以後——
我不喜歡喊他「沈」,那是別人對他的稱呼,我叫他沈堯,他稱我杜秋,只有他人在旁時,我們才稱呼對方的全名。
沈堯到 C大任教時,我已經升二年級了。
他眷寵我、照顧我,我們一直如同初見面時那樣,彼此之間已習慣這樣的模式,誰都沒有蓄意破壞它。
我們互相牽絆著,從一開始就這樣。
和昭君吵翻之後,沈堯帶我去放風箏,割斷線的剎那,我已決定要將所有的不愉快忘記。
真情於我,似乎便不再是那樣重要的了。
我挺起胸膛回到學校上課。
流言正滿天飛,早就料想會這樣,一時間;我成了繫上出名的人物。
出名要趁早,我沒想到我「出名」的方式是這樣。
我一直拒絕扮演丑角的角色,總認為這個角色吃力不討好。要逗得人笑,又要挨得人罵。偏偏老天爺開我一個大玩笑,硬將這個角色塞給我,太過分了;一點都不尊重人權。
李明玉還是嘻嘻哈哈跟我笑鬧著,她一直不是我所期望的至交,不過,也只有她是真情真性的。
流言的生命一向短暫。
口耳相傳之語若能亙古流勞,那麼文字便不可能被創造。
不過短短數周,流言便逐漸平息了下來。
也許不會完全消失,在少數人的傳接中,它終以「傳說」的形式留存下來。
琵琶仍舊是我最喜愛的樂器,遇有國樂表演的時候,我還是興匆匆地與會聆聽。
我明白地回覆了琵琶學長我跟他之間的不可能,他放棄也好,不放棄也罷,畢竟那是他的心意,我不能強迫他往東或往西。
魏才子一日來找我,說了一些隱意甚深的話。
他說:其實詩魁交接的典禮上並沒有親吻臉頰的傳統。
我初時聽了,本來擔心不已的心情才放鬆不少,可是,我隨即想到,那麼他那日吃我豆腐是什麼意思?
難不成我杜秋涼真走桃花運,連著數位俊男才子拜倒在我褲管下?
魏才子不講明是個很聰明的作法。
當不成情人,至少可以當個朋友。
我故意不點破,讓他明白前者的可能性等於零。
杜秋涼不是個美女,只是個心有所屬的女人。
不記得是誰說過這樣的一句話:所有的愛戀當中,只有暗戀不會開花,沒有結果,因此是唯一的永恆。
沈堯到 C大任教,校方為他開了一門新課程,叫作「中西比美學」。
聽李明玉說,他的課雖然因為人數限修的關係,只有三十個名額,而初時選這門課的,因未見過沈堯,選修的麼並不多,正式開課以後,旁聽的人卻差點擠爆了整間教室。有時候,連正式選修的人都擠不進去。
沈恕堯頓時成為全中文系最有身價的教授。
「怎麼不來修我的課?」他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