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賠?就是她在公司做牛做馬一輩子、不領薪資也賠不起。施夷光頹坐在地,這分明是在欺凌員工。
未久,她拍拍裙子站起來,昂起臉,臉色猶有病後的蒼白。
她不避諱地直視范青嵐的臉,心神未動地道:「要我提出辭呈?」
難怪他先前說什麼辭呈的,原來是要她回家吃自己。
反正二十六億元她也賠不起,另謀出路她才不會死得太難看,但若就此離開這間規模體制都還不錯的公司,實在難免有所不甘,於是她道:「我有錯,我不應該因為一個讓我躺了四天的小病就擅自動用我的自由假期,而未事先與總經理知會;我有錯,我也不該以為區區一個小秘書無舉足輕重,放個幾天假,公司沒有我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倒閉;我還有錯,我不該信任本公司有這麼個優秀傑出的總裁,認為放秘書幾天假也不會有什麼問題;我甚至錯在我突然生病,還致使總經理無法自行處理本身煩瑣的事務,而導致公司虧損二十六億元——無條件捨去法;我真是千錯萬錯,錯得離譜透頂極了!」
范青嵐看著她義正詞嚴卻不咄咄逼人的架勢,不怒反笑,笑中常著無比的欣賞。
「聽起來你對我是積怨甚深啊!」他知道她說的沒錯,他的確對她太過依賴,才會一沒有她就什麼事情都亂了,這不該是他一貫的行事原則。
而她,卻也是壞他原則的罪魁禍首。
在他身邊兩年,她面面俱到,盡乎完美地做她的工作一個秘書,分擔他公事上的瑣事,讓他能以最有效率的方式完成每一件工作,雖然偶爾會有點小疏失所以他說是「盡乎」完美,就連以前的每一任秘書都不會讓他這麼信賴,她害他養成不必要的依賴,這是她最大的錯。
她沒來公司的時候,他翻看她留在辦公室的記事本和行事歷,發現裡面密密麻麻地記了一些東西。她居然連來過公司的訪客要喝什麼飲料,甚至咖啡要加幾匙奶精,幾包糖都記得清清楚楚。心思這麼縝密的一個人,莫怪他也被她的細心給唬住了。
該怎麼形容他現在的心情呢?范青嵐覺得他挖到寶了,而且是一塊裡著泥沙的璞玉,稍加琢磨就會耀眼輝煌。
施夷光是個人才。
他怎麼愈笑愈詭異呀?開完炮之後,氣一消,她其實覺得十分心虛。自己沒向他請假就自動放假三天,剛才還吼人吼得那麼爽,這下子不走人也不行了。
他的笑臉比他的怒顏更可怕,她直覺地想躲,轉過身才想到她的背後是一大片落地玻璃,靠得太近,牆下就是車水馬龍的道路和林立的建築物。一瞬間她腳一軟,有掉下去的錯覺。她倏地一驚,整個人往後跳,臉色更加蒼白。
跳得正巧,剛好跳進身後男人的懷裡,暈眩尚未恢復,她全身無力地靠在他身上。
范青嵐莫名其妙地接住突然跳進他懷裡的施夷光。見她臉色蒼白,他不禁問道:「你病還沒康復?」
想起她上次在電梯裡突然昏倒,他更不敢貿然放開她。在他身旁工作兩年,從不知她身體這麼虛弱。
「不是,我有懼高症。」她勉強地想站直,但腳卻一直發軟。
「哦?你有懼高症?」范青嵐不懷好意地重複她的話。這扇窗可是他特意設計的,這個女人卻有懼高症。
他按住她的肩膀,低首就看得見一截白皙纖細的頸項,還隱約感受到一股淡淡的芳香,不由得深嗅入肺腑。
不像香水的味道,不知道是噴了什麼?
他推著她靠向牆邊。「你不覺得這面牆的視野很好嗎?」
「好、很好。」糟糕,愈看愈想吐!逃離不開,她索性閉上眼。
「現在我才見識到什麼叫『閉眼說瞎話』,好能耐呀!施秘書。」范青嵐低笑,在他身前的施夷光卻全身發麻。害他過了一個禮拜混亂的日子,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一筆勾消的。「你張開眼睛看看,落在這面牆外的城市是何等光景。」他強迫她睜開眼,否則就嚇不到她了。
「總、總經理……」施夷光可憐兮兮地低聲哀求。
看她面如死灰又嚇出了冷汗,他這才滿意地道:「下次還敢沒經過我批准就自動休假嗎?」
「不敢不敢,再也不敢了。」她揩揩眼角的淚,說出口才想到,她要辭職了不是嗎?她幹嘛對他這麼必恭必敬?
「是嗎?我覺得你好像有點口是心非。」想走人,也得看他同不同意。
「我怎麼敢呢?呵呵呵……」施夷光乾笑道,范青嵐的話語中所帶有的威脅讓她低了頭。
「我想也是,你還算有點腦袋,知道我若不同意,你哪裡也去不了。」他在商界中的影響力,讓他有自信這麼說。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還讓他覺得頗滿意的秘書,要他放人,除非有一個更好的人來遞補。
施夷光苦了臉,覺得自己好像入了個大賊窩,范青嵐就是那個大賊頭。他這話豈不是在明示她,就算她遞了辭呈,若他不批准,她還是得留在公司為他賣命。
范青嵐鬆開他的箝制,施夷光一時失去支撐,整個人無力地滑坐在地。
「顯然你已經懂我的意思。」他踱步到辦公桌前,對她動作的迅速俐落也開始感到激賞。這麼多的文件,她不消須臾就能歸納分類好,而且不出差錯,果然是他的得力助手。
懂他什麼意思呀?施夷光暗地裡翻了個白眼,將腳邊的信封袋拾起。兩千塊就不是錢嗎?搞不懂這些人腦子裡在想什麼。那他現在到底是要怎麼樣?要她滾蛋還是要她簽終身契約?
他打開電燈開關,室內登時明亮。「你去人事室,叫他們替你找一個助理來。」
「要替我找助理?」她有沒有聽錯?范青嵐居然會這麼好心。助理耶!她肖想多久啦!早知道會因禍得福,她老早就該來個罷工抗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