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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頁

 

  亞蓓知道那隻貓叫什麼名字。

  牠叫小雪球。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知道,眼睛一閉起來,小雪球三個字就自動從腦海跳出來。

  陽光下呈金色的貓眼似蘊藏著無限神秘,亞蓓看著看著,著了迷。

  「來,過來這裡,小雪球......」

  「亞蓓妳在跟誰說話?」

  還是小女孩的亞蓓轉過身去。「媽咪,妳看見了嗎?」

  茉莉疑惑地問:「看見什麼?小寶貝?」

  媽媽看不見。那麼--「爹地,你看見沒有?一隻貓。」

  「貓?在哪兒?」威爾戴起眼鏡四處尋找。「我不記得這附近有人家養貓啊。」

  就在他們家的窗台上啊,白花花的陽光照得小雪球眼睛都瞇了起來,一副很愛困的樣子。

  奇怪,爸爸怎麼也看不見?她又再問:「伊莉莎,妳看見了嗎?牠叫小雪球,是我的貓。」

  伊莉莎納悶地咬著餅乾。「亞蓓,沒有貓啊,快回來教我做這個題目。」

  可小雪球明明就在那裡呀,她真的看到了啊,怎麼其它人都看不見?

  她大睜著眼睛,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還好在孩子小小的心靈裡,不明白不打緊,接受事實就對了。

  而事實就是,小雪球是一隻只有她才看得見的貓,是她一個人的秘密。

  很多年以後,小女孩長大了,當回溯兒時那些記憶的時候,她才開始懷疑當時可能是她在作夢。

  白日夢,這不是沒有可能。

  而印象中她從來沒有養過貓。

  另外,她的確也不是威爾爸爸和茉莉媽媽親生的孩子。

  她不是醜小鴨,長大後眼睛和頭髮都沒有變色,她是個東方人,是被收養的小孩。

  很小很小的時候,她走失了。威爾和茉莉在異國一個擁擠的市集裡發現她,直到確定沒有人來尋找走失的孩子,他們把她帶回自己的國家,收養了她,還給了她一個名字。

  亞蓓想,那個時候她一定還很小。可能只有三歲,可能更小一點。三歲以前的事她完全沒有印象。

  她只記得她曾經身陷在一片黑暗之中,當她睜開眼睛時,威爾和茉莉的臉就烙印在她心底。

  在這個世界上,她不確定有誰會比他們還要愛她。

  找不到回家的路對她來說並不是非常要緊的事,畢竟她的泰半歲月都在加拿大度過,而走失之前的那段時間太短了假設真的是走失,而不是被遺棄的話--對一個稚齡的孩子來說,那段時間短暫得甚至無法讓她記住母親的臉。

  然而她畢竟走失過,她曾經是另外一個人,有另外一個截然不同於現在的身份背景,這使她無法放開過去那一塊小小的空白,專心建立她自己的未來與現在。

  對於一個曾經迷失的孩子來說,這種感覺並不很好。

  這種感覺就像是,你知道你現在是什麼人,你也知道你以後大概會成為什麼樣的人,但獨獨對過去,卻一無所知。

  彷彿在過去的記憶裡迷了路,依稀記得家中的門牌號碼,但是,找不到回家的路......

  不是遺忘,只是想不起來。過去的記憶深處像是瀰漫了一層薄薄的白霧,有些東西確實存在,但又始終看不真切。

  而愈往深處探尋,霧,就愈濃。

  比起那微不足道的三年,她在威爾家度過的這二十三年歲月才是她整個人生最重要的階段。但是這些小困擾統合起來,就成了她心上一塊石頭,她始終無法當作它不存在,然後一切重新開始。

  她沒有辦法用簡簡單單一句「我願意」,就收拾起一切過往,然後就此跨入人生的另一個里程碑--婚姻。因為她總覺得,現在的她還不夠完整。

  每個人字典裡的「完整」似乎都有不同的含意,每個人所謂的「圓滿」可能也都各不相同。

  有的人平平淡淡過一生就覺得很滿足了,但有的人就會選擇比較轟轟烈烈一點的方式。

  這二十幾年來,她的人生一直都過得很順遂。她是很安於平淡的那種人,她現在的生活很平淡,她未來的生活大概也可以繼續如此。她唯獨無法平淡的是她的過去--

  偶爾她會絞盡腦汁強迫自己去回憶,儘管結果常常只是一片空白,但偶爾她也會作夢。

  有一些片段式的、殘缺的畫面會出現在夢境裡,然後她會自夢中醒來,將現實跟夢境混淆在一起,久而久之,她無法分辨在她腦海中的那些浮光掠影,究竟是夢,還是真的存在過?

  就像小白貓一樣。她不知道牠是真的曾經存在,抑或只是出於她的想像?

  對於一個曾經迷路,而今尚未找到回家的路的人來說,不管她年歲再怎麼增長,她的心裡有一塊地方,永遠都會是個無助的孩童。

  她豎起耳朵想在空氣中尋找銀鈴鐺的聲響,但是空氣中除了光和慶,什麼也沒有。

  「所以妳拒絕了席斯的戒指。」伊莉莎想像那個景象。「我想他一定很傷心。」

  「那天他臉色的確不太好。」可能跟暈船也有關係。

  童年好友伊莉莎至今還是她的好友,在醫院擔任心理治療師,從事兒童心理治療的工作。亞蓓曾經跟她談過她的夢。

  伊莉莎認為那些片段式的夢境很有可能跟亞蓓三歲以前所發生的事有關。

  幼童在三歲前的記憶常常會隨著成長而逐漸隱入深層的潛意識裡,並在日後以夢境或想像的方式變相地浮現。

  伊莉莎覺得小白貓可能也是亞蓓潛意識中的一環,但事實是否的確如此,她也無法給予肯定的答案。

  兩年前亞蓓受聘於紐芬蘭政府到島上從事海鳥觀察的工作,兩人見面的次數減少了,但是她們的感情還是很深厚。

  而只要她回到加國本土,她們一定會想辦法聚一聚。

  「不過他這人做事情一向有些傲慢,讓他嘗嘗挫折感未必不好。」伊莉莎中肯地分析。

  「妳想我是不是有點傻?」

  「如果我說妳傻,妳會改變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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