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是金錢,不必浪費時間懷疑。」最後,她的答案是:「眼不見為淨。」
尹頡大笑出聲,眼角瞥見佳良桌上的廢紙,一手拈起。「這是什麼?」
架在嘴上的筆失去平衡,掉了下來。佳良將筆往耳後一塞。「租屋啟事,我室友剛剛搬走了。你來的正好,幫我拿去多印幾張,順便找個公佈欄貼。」
「為什麼要出租房子,你又不缺錢,一個人住不是比較好?」
「我高興有人作伴。」而事實是,那間房子要讓她一個人住,不出一個禮拜就會變成狗窩。她太忙了,沒有時間整理房間和客廳,非得找個人來住,順便做那些家事不可。反正房間空著也是空著。
「哇,月租才五千,還包水電。」尹頡挑挑眉。「我毛遂自薦可不可以?我現任房東昨天才通知我下個月房租又要漲價,月租一萬二,台北真是寸土寸金。」
「你想喔。」她捶他一記。「我不跟男人同居。」
「別這樣嘛,如果你需要特別服務,我可以給你打折。」
「特別服務?」她感興趣地挑起眉毛。「例如?」
尹頡露出他的招牌笑容。「床上服務嘍——」
這嘻皮笑臉的傢伙被人一腳踹飛出去。
這一腳,踹得不輕啊。尹頡揉著被踹疼的尊臀,可憐兮兮地探頭進來:「大姐,你好狠啊,我的意思是指壓按摩,你想到哪裡去了?」
佳良哼笑出聲。「是嗎?我還以為有人被我踹上了癮呢。」
「他是啊。」一名穿著勁辣的女孩走進佳良的辦公室裡,瞥了尹頡一眼,調笑地道:「這不是我第一次看見他被大姐踹了,如果不是天生皮癢,那大概真是上了癮了。」
尹頡俊美的臉孔倏地脹紅。「傅秋娟!」
「大姐,劉秘書要我把這些文件拿來給你。」將一大堆資料夾放在佳良桌上後,女孩款款動人地轉過身子:「正是我,謝謝你將我的名宇念的那麼字正腔圓,非常標準,很動聽。」
尹頡一見她紅潤似蘋果的甜美笑容就沒有辦法繼續惱羞成怒。他忍氣吞聲道:「我找你找了一個上午,不知道你大小姐是跑到哪裡暍茶去了?」
秋娟笑吟吟地道:「羨慕嗎?嫉妒嗎?媒體部的小林中午要請我吃飯,業務部的主任晚上要帶我去吃法國料理,怎麼樣,很多采多姿的生活吧?」
尹頡不屑地哼了聲。「這也值得拿出來宣揚,水性楊花。」
秋娟故作訝異狀:「你形容的太對了,我以前怎麼沒發現有人中文造詣這麼好?嘖嘖嘖,深藏不露喔。」
佳良笑瞇瞇地看著這兩人唇槍舌劍,你來我往,覺得真是精采。她一點都不打算阻止他們,反而還火上加油地鼓勵他們繼續。
在公關部門的人需要靈活的頭腦以及迅速的臨場反應。
鬥嘴是最好的職業訓練了。
正鬥得火熱的時候,門扉又「咿呀」地被推開來。
「大姐,雅蝶的酒會……」發現辦公室裡已有兩位訪客,新來者頓時不知該進還該出。
愈鬥愈欲罷不能的兩個人沒有注意到,但佳良注意到了。「進來呀,小姜,記得把門關上,呼,今天天氣超熱。」
夏日炎炎正好眠。啊,好想去睡個午覺。
這種日子拿來上班,還真是浪費了點兒。
「大姐,大船進港,又得幹活了!」一名冒失鬼「碰」地一聲打開佳良的門,才剛剛感覺有點涼快的辦公室瞬間又悶熱了起來。
佳良連頭都懶得抬了。
「提醒一下,最後一個進來的,請、關、門,OK?」
☆ ☆ ☆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一直被人「大姐」、「大姐」的叫。
聽起來是很親切啦,可當有一天,發現自己真的是名副其實的當起了「大姐」的時候,個性爽朗如王佳良,也難免有一點小哀怨。
畢竟,如花青春,什麼也沒來得及捉住,便悄然謝了……
以後老了,回想前塵往事,會不會覺得有一點可惜?
她……事業有了,朋友有了,車子買了,房貸也繳清了,橫看豎看都是個無憂無慮的都會新貴。
她算得上是成功的職場女性。找牌搭子從來不愁三缺一。進口車她最鍾情寶馬。
在黃金地段的高級單層公寓,貸款已付清,主人生活十分寬裕,故此不在乎將空房間低價租出。
喔,對了,她還有一隻寵物——一隻叫「船長」的老狗,媽扔給她的。哥哥家裡不想養,就扔給媽,媽又扔到她這裡來。這懶狗她一養就養了好幾年,它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睡覺,有時候她倒有一點羨慕它。
回到家中,環顧四周,鍋碗瓢盆樣樣齊全,她應該什麼都有了才對,但她還是覺得不滿足。她總是覺得自己缺少了什麼,而這不知所以然的「什麼」,讓她想為逝去的青春哀悼。她討厭這種感覺。
佳良坐在床邊,伸手搔了搔船長的頸子,憶起隔壁房間剛剛遷定的房客,她離開床鋪,赤足踩在冰涼的磁磚地板上,找到門後的電燈開關,光明乍現的瞬間,映現眼簾的是一間空蕩蕩的房間。
好寂寥。
收拾得太乾淨了,彷彿對昨日種種一點留念的意味都沒有,真的是不帶走一片雲彩。
如今想來,對這個搬進來不到一個月,又倉促遷離的女房客,佳良印象實在不深。料想再過不了多久,這位房客就會在她的記憶裡除名。
太空曠了,在寂靜的夜裡,連走路都有回音。實在不愛這種感覺,她掩上房門,以盡可能的速度逃離現場。
希望能夠快點有人搬進來,她討厭一個人住的感覺。
回房換上短衣短裙,捉起隨手丟在床上的車鑰匙,拎起一件薄外套,她抹去疲憊,讓足下的舞鞋帶著她的靈魂和肉體,跳舞去吧!
夜裡的PUB比較適合她。
房門「砰」一聲地關上。
房裡,酣睡的船長被驟響的聲音給吵醒,但也只醒一下下,很快地,它便又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