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千尋拿著藥瓶的手不住地顫抖。來生不能——求死不得——
霍地,她悲涼地笑開了,她昂起臉問他道:「你現在是變了個法子,想出新的方式來折磨我嗎?」
「我沒有。」他難過的說。
「你沒有,那你就不該開這種玩笑。」
如果她遲早都得承受這道最終的關卡,那她寧可現在就承受,而不願意等到十五天後,才去明白那種絕望的痛苦。
管千尋將握在手裡的瓷瓶用力的摔在地上,倏地,瓶身碎了一地,赤紅色的藥丸全滾了出來。
湛倚天不置一詞,只是彎下腰,拚命的去撿拾那紅色的藥丸,那是管千尋活下去的憑恃,他一顆也不願意放棄。
「我帶你去找大夫。」他說。
管千尋像是聽到天大的謊言一般,死命的瞪視著湛倚天。她一點都不肯相信他,她也不懂他之所以這麼做的原因是為了什麼。
「千尋,我只問你一句話,你願不願意再活下去?」他那雙深如海水般的眼眸定定的凝注在管千尋身上。
管千尋的心口一悸,別過頭,不想看他的眼。
「想活又怎樣?不想活又怎樣?」她自牙縫中發聲。
「想活,那麼就請你相信我;不想活,那——想想你娘,想想
當初你在管家那麼艱難的環境下,還願意活下來的原因。」他難過的說。
聽到湛倚天提起她的過往,管千尋兩眼立刻直視著湛倚天。
「是誰告訴你這些的?」
為什麼他會知道她娘的事?!
管千尋的眼睛移往這些年來一直在照看她長大的何大嬸。「是你說的?」
何大嬸無言以對,算是默認了。
「你為什麼要告訴他?」她為什麼要把她不堪的過去,告訴她的敵人?為什麼要把她的弱點曝光,讓敵人有機會傷得她更深?
「二姑娘,二爺他是真的關心你啊!」何大嬸不捨的解釋道。
「他若是真的關心我,今兒個他就不會這麼的害我。」她這一身的病痛全都是他賜給她的,而他竟然還有臉來對她假惺惺地施合他所謂的關心!
管千尋的心中突如其來產生一股莫名的煩躁,此時,她看誰都不順眼。何大嬸覺得管千尋的話說得實在是有失公允,畢竟,湛倚天對管千尋的恨並不是無緣無故,而是其來有自啊!當年其實是管千尋對不起湛倚天,現在,她又怎麼能怪他對她心狠手辣呢?
「二姑娘——」何大嬸想勸管千尋。管千尋卻一個揚手,推開她。
「走開!」她不需要任何人的關心。
「你們全走開!」她要不要活下去,不需跟任何人開誠佈公地談。管千尋關起心門,禁止任何人窺視她內心深處的不安與惶恐。她的模樣不禁讓湛倚天想起他與她初相識時,那個猶如驚弓之鳥,處處避打人群的管千尋。
只是,當年,還有一個不識管千尋真面目的湛倚天傻呼呼的掉入她的溫柔陷阱,成了她走出自閉牢籠的棋子,但現在呢?現在的管千尋還能靠誰呢?
湛倚天看看管千尋佯裝出堅強的模樣,發現——他拋不下她,
縱使知道她不愛他,甚至不屑於他的援手,他都無法對她做到置之不理的地步。
次日清晨,湛倚天集會各個鋪子的管事,將他手中所有的工作全交代下去,而他則打算隻身一人帶著管千尋回到幽州老家。
「我不要去看大夫。」
管千尋用力拍掉湛倚天伸過來的手,惱怒他的多事。對於她自己的生命,她不想再抱持過多的期望,十五顆藥丸就
十五顆藥丸吧!她不再在乎她的人生會有多長。管千尋已經放棄了自己,湛倚天明白,他卻不容許她這麼做。他替管千尋整理好了細軟,不容她反駁地強行將她帶走。
「湛倚天,你放開我。」管千尋努力的想掙開他的禁錮,卻徒勞無功。
她的虛弱比湛倚天所想像的還來得嚴重,她竟連掙開他的手的能力都沒有。湛倚天不禁一時失神,驚慌的望著管千尋。
他的目光難懂而複雜,這令管千尋著了十分討厭。
「你這麼看著我是什麼意思?悲憫嗎?!不必了吧?我管千尋還不需要你的憐憫。」她的自尊心強到不許別人用同情的眼光看她。
湛倚天收回驚訝的目光,語氣堅定的告訴她:「想要我放手,可以;只要你有那個力氣,那麼你就走吧!」
他的手圈住她細細的手腕。
管千尋想把自己的手給要回來,卻怎麼也掙不開他的束縛。他——他的手勁甚至不強,而她卻無力撼動!管千尋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她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竟是這麼的不堪一擊。
「你必須跟我走,我會找到好大夫來醫治你的。」他的口吻堅定,好像是只要他如此堅定不移,便足以力挽狂瀾。
管千尋不再掙扎了。她跟著他走——如果他那麼堅持想要掌控她的人生的話,那她無話可說。
湛倚天駕著馬車一路向北而行,他——甚至連在個車把式駕車都不願意。管千尋懂得湛倚天在顧慮什麼。他是怕車把式粗心,駕著馬車一路顛簸,會讓坐在馬車內的她感到更不舒服,所以,他寧可自已累,卻堅持由他自己駕車。
而管千尋懂的還不只是這些。她還知道,為了早日趕到他的目的地,湛倚天不眠不休、日夜兼程地在趕路。她已經數不清他有多少日沒閡過眼,她只知道每回當他送膳食進她的車廂內時,他總是雙眼赤紅、鬍鬚橫生的,那模樣簡直像個鬼似的。
這一路上,他倆其實並沒有交談過。這樣也好,管千尋心忖,省得她還得費心思去臆測他字裡行間的意思。管千尋闔上眼,昏昏沉沉的睡去,直到湛倚天再來叫她起來用膳。
第四章
他倆一回到幽州老家,湛家的人便急忙一層層的往內通報,直嚷嚷道:「二爺回府,二爺回府了——」
湛家的人聽到消息,立到小的扶老的,一家大小全都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