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傷得有多重?」
「只是撞著了頭。大夫來看過,他說不打緊的,再過幾天自然會醒來。」老婆婆盡量將事情說的樂觀。
她沿著床緣坐下。「你別擔心,為了你,他會活下來的。」她活了這麼大把年紀,沒見過那麼癡心的年輕人。「你知道嗎?當我們撿到你們時,你被他緊緊的抱在懷裡;他用他的身子保護了你,不讓你受到一丁點的傷害,此時你醒了,他怎麼可能獨自先行離去呢,是不是?」
老婆婆的本意是想讓芽兒寬心,但她愈說,芽兒的淚就落得更為淒然。「他在哪兒,讓我去見他。」
縱使他還沒醒也不要緊,她只要能看他一眼,知道他的傷勢如何,那麼她便能心安。「求求你。」
老婆婆轉頭望向她的老伴,詢問他的意見。老爺爺點頭了。如果沒見著她的相公,她便不能心安,那麼,就帶她去吧。
拖著一身的疼痛,芽兒終於見到她的小師兄了。他身上被許多白紗給纏住,她看不見他的臉,看不見他的眼,他的氣息微弱,這樣的他──怎麼能叫做好?!
芽兒伸長了顫巍巍的手,覆上他纏著白紗布的臉。「醒來,求你醒來,別離我而去──」
如果小師兄要走,那也該帶她走,別留下她一個人孤伶伶的獨自去面對這條他以自個兒的性命換回來的生命。
知不知道,他這麼做,讓她的心不好過;她寧可現在躺著不省人事的人是她,是她呀──
芽兒癱軟著身子,哭倒在小師兄的床側。淚水朦朧了兩位老人家的眼。早說不該帶小娘子來看她家相公的,這會兒這個場面與生離死別又有什麼兩樣呢?
「小師兄!」芽兒像陣風似的台進了房裡,她將剛剛採來的野花遞到小師兄面前。「這是我剛剛同婆婆、爺爺去山裡采的,你說漂不漂亮?美不美?」
他剛毅的臉龐不言不語,而唇也抿成一條直線,沒有一絲笑容。
芽兒的笑容從臉上淡去。「你睜開眼啊,你不睜開眼,怎能曉得芽兒採回來的花兒美不美呢?」
他仍舊殘酷的閉著雙眼,不理她。
芽兒深深吸了口氣,要自己別難過。總有一天小師兄會醒來,會理她,他會笑開了那雙愛笑的眼眸告訴她,她採的花兒好美、好漂亮。
「你要爭氣,要快快好起來,千萬別放棄,知道嗎?」芽兒對著仍舊昏迷的小師兄自言自語。
「你不說話,就代表應允了我的要求,是不是?」
「好,那咱們打勾勾。」
她用自己的小指頭去勾他毫無反應的小指,又用彼此的拇指捺了印,她才放心。「你答應了芽兒,就不許你反悔,聽到了沒有?」
她含淚的眼水濛濛的望著他,直到淚水滑落,滴到了她的臉頰,芽兒才心慌意亂的用手拭去如雨下的淚。
「不哭,不哭,沒什麼好哭的,不是嗎?大夫都說你的傷沒事,只是會慢一點醒來,這根本就沒什麼好傷心的,是不是?」
話雖如此,但她的心為什麼依舊會痛,會不安?
為什麼她會擔心小師兄就此睡去,一覺不醒!
呸呸呸,烏鴉嘴。大夫都說沒事,那小師兄一定會沒事,她不該杞人憂天的。
芽兒飛快的轉過身去,在房裡東忙忙、西忙忙,邊忙還邊自言自語,假裝小師兄是清醒的,眼是睜開的。只有這樣,她才有活下去的勇氣。
她只有在不看他一身虛弱的時候,才能真的相信她的身體依舊硬朗,沒什麼大礙……
鐵孟秋醒了。
他一醒來,就聽見有個清脆悅耳的嗓音充斥著整個屋子,那個聲音不斷在說:
「今兒個我同婆婆、爺爺去山上,救了一隻小鹿,那隻小鹿好可愛,一雙眼珠子圓溜溜的,像是通人性似的。」
「真奇怪,像這麼可愛的小動物,怎麼會有人忍心去傷害她呢?嗟!」她的口吻中充滿了不滿。
「咦,小師兄,你昨兒個晚上是不是偷偷爬起來,偷餅吃?」她煞有其事的撿起了一塊小餅乾屑,像是罪證確鑿的跑到他跟前,遞給他瞧。
食指直直的伸到了他眼前,正打算對著病弱的他訓斥一番,卻怎麼也沒想到,奔向她的結果,會是驀然瞧見他──睜著好笑的眼眸望著她!
芽兒的表情僵住了。鐵孟秋不知道她的興奮為什麼在一瞧見他之後便全部隱去,他望著她一臉的茫然,覺得這位姑娘的臉好熟悉。
「姑娘!」他出聲叫她。
小師兄說話了?!小師兄開口說話了?!興奮佔據了她整個胸腔,完全沒注意到小師兄對她的稱呼,她心滿滿的只想到她的小師兄終於醒了!
「我去告訴婆婆、爺爺。」她衝了出來。
須臾,又衝了回來,她望著他一身的虛弱,蹙緊了眉頭,又喃喃自語著:「不!你睡了這麼久,應該先問你肚子餓不餓?想吃什麼東西?」
他才想開口說不用,卻又聽見她輕聲罵自己:「唉呀,我真笨!你人才剛醒,當然是吃清淡些才好。」她轉過身,又要跑出去。
「姑娘。」他再次叫住她。
這次,她是真的聽清楚了小師兄的叫喚。
他叫她──姑娘!芽兒的腳步停了下來、她緩緩的、緩緩的轉過身──望向他──
「你叫我──『姑娘』!」
此時她雖是扯著嘴角笑,但表情卻像是在哭,鐵孟秋直覺相信是他傷了她;但是──他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清楚,他怎麼開口去安慰她,去跟她解釋若他真傷了她,也並非有心。他只能回給她一個笑,企圖能淡化她眸中那抹悲傷。
看見小師兄笑了,芽兒也跟著展開蹙緊的眉。「你騙我的,是不是?你那句『姑娘』是故意喊的,是不是?」
小師兄說過她是他這一輩子的牽念,他怎麼可能忘記她呢?不可能的,是吧?那──為何他看她的眼神是如此的陌生,像是他與她不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