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股痛來得莫名,他不想,也沒有多餘的心力去釐清痛的緣由,他一心一意只想盡快趕走古君彥這個礙眼的傢伙。
「福叔,送表少爺。」
宋家總管福叔領命,身一躬、手一揖。「表少爺,請。」
在時勢比人強的情況下,古君彥自知無法與不可理喻的宋可遷爭辯什麼,最後只能甩開衣袖,忿忿難平地離開。
這個家要不是還有個湘君在,以他剛烈的脾性,他是怎麼也不可能進去忍受宋可遷的臉色。
宋湘君送古君彥送到門外,默默地看著呵護她的人離去。
「你要是後悔的話,現在追出去還來得及。」宋可遷的冰冷嗓音突然響在宋湘君的頭頂上方。
他又在逼她現出她性格裡的怯弱了!
只是,宋可遷似乎忘了她已不再是當年那個紮著兩個小圓髻的小女孩,她已十七歲,已有能力保護日己。
宋湘君強迫自己轉臉,勇敢的去面對宋可遷性情裡壞的那一部分。她堅強地開「我要留下來,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決心。」
她堅決的光彩分外奪人,宋可遷得別開臉,才不至於像個傻子似地將目光直直鎖在湘君亮眼的面容上。
他的心在軟化,他知道,可是他不許。
「要留下,那你就得守宋家的規矩;當下,我是宋家的主子,我的決定你得順從。」
「可以。」
「我叫你做任何事,你都不能說「不」。」
「我知道。」
「包括所有的不合理,這你也能夠?」宋可遷是被湘君的不屈不撓給嚇到了。
宋湘君展了個笑。「我能做到將你不合理的要求視為合理。」她逆來順受的韌度將遠超乎宋可遷的想像…宋可遷被這樣的宋湘君給惱怒了。「既是如此,那麼我便能放膽支使你做任何事,而府裡的所有人聽著,要是讓我知道誰幫了二姑娘,那麼我會不客氣地請那人走路。」
「大少爺!」湘君的奶娘想開口,想求情。
「而任何想求情的人也比照辦理。」宋可遷瞪向乳母,威嚇迫道:「不管那人在這府邸是何輩分,我宋可遷一律不寬貸。」
宋可遷這次足針對她宋湘君而來,宋湘君心裡十分明白:她緊握住奶娘的手,搖頭示意她別再說了。
她知道若奶娘愈是替她說話,宋可遷便愈想刁難她:她不想再因自己而讓這個家變得更烏煙瘴氣。
第四章
宋湘君蹲踞在炕前,一臉污黑地生火煮飯。才頭一天,她就快被這些柴米油鹽給折騰得直想跟宋可遷告饒、喊救命。因為打小,她見過的米飯總是又香又白,怎麼她煮了老牛天,水還是水、米還是米地各成一家,它們怎麼地無法交融成飯粒,這才教人感到挫敗。
「呼——」
宋湘君拿著長長的竹竿,往灶下頭吹氣;灶下的黑煙冒了出來,衝著她嗆了一臉、一鼻。
宋湘君連連咳了兩聲,刺痛的淚水無法忍受地冒出來。她伸手抹去眼淚,手上的污黑一併抹在她的面龐。
這就是他們宋家的千金,一個金枝玉葉該忍受的待遇嗎?宋湘君的奶娘才剛到,就瞧見她自小呵護的小姐遭人這麼虐待,說什麼她也看不過去。
她急急地走了過去,將手邊的棉懊放下,伸手就奪走湘君手裡的竹竿。
宋湘君透過水茫茫的眼眸看見乳母。「奶娘,你怎麼來了?」
宋湘君是又驚又喜,因為打從十歲離家起,奶娘每年會陪著爹娘上姥姥家看她,所以宋家這些年來僕傭更替的雖不多,但她唯一熟稔、覺得可依靠的就只有奶娘了,因此她看到奶娘,自然是分外地覺得欣喜。
宋湘君髒兮兮的臉漾開明朗的笑。這樣堅強的小姐,讓奶娘看得好心疼吶。
奶娘拾著自個兒的衣擺,小心翼翼地抹去小姐臉上的污黑。「大少爺怎能這麼狠心,讓你這樣一個姑娘家住這間破屋子?」
宋湘君任由奶娘疼惜著她。奶娘之於她的意義是不同的:在奶娘身上,她彷彿可以嗅到親娘的味道。
而她——好眷戀、好眷戀這種味道。
宋湘君攤開手,抱住了奶娘,將頭悶進了奶娘懷裡。
奶娘被湘君這樣的舉動給嚇壞了,她直覺認為小姐是受了委屈,所以才忍不住尋求它的溫暖。
「我的好小姐,你別怕;你受的委屈,奶娘會跟大少爺求情去。」為了小姐,她這把老骨頭可以犧牲。
「不要呀,奶娘。」宋湘君連忙打斷奶娘的衝動。「湘兒不是受了委屈,湘兒只是高興見到你老人家,所以才忍不住地想跟你撒撒嬌。」
「真的只是這樣?」奶娘猶不放心,怕的是小姐將所有的辛酸往自個兒的肚子裡吞。
宋湘君肯定地點頭。「真的只是這樣,沒別的委屈。」
奶娘抬頭,又環顧了週遭的環境一眼。「這樣的處所比下人房還不如,小姐你說不委屈,只怕也是在安慰奶娘。」
宋湘君搖頭。「湘兒沒在安慰奶娘,湘兒只是覺得相較於被遷哥哥給趕出家門,這樣的生活環境湘兒遠比較能接受,所以奶娘,你千萬則去跟遷哥哥求情:你若是求了情,湘兒會連替爹娘守靈的機會都沒有了。」
宋可遷是說到做到的性子,她不想讓任何入為她而去拂逆宋可遷的命令。
「奶娘明白。」就是明白,所以全府邸上上下下才沒一個人敢替小姐說話。怕的不是自已被革職,而是怕小姐會因為他們的好心而被趕出宋家。只是……「你一個千金小姐,吃飯、洗衣還得自己來,這……」
「我會學的。」人一生下來便有富貴貧賤之分,她宋湘君只不過是會投胎,選對了人家,所以才能豐衣足食地過了十七個年頭。這會兒,叫她燒飯、洗衣,不足件難事:地想,只要她學,她的生活不會大難過下去。「奶娘,你別淨是擔心湘兒,湘兒會好好地照顧自己。」宋湘君面露一笑,堅定地開口。
其實今天在跟遷哥哥據以力爭時,她還不能確定自己留下來是不是正確的選擇。但經過一整天的勞動,她的心才豁然開朗,明白了待在這裡,她宋湘君才像是活著:因為在宋家,她會笑、會哭、會難過,不再像以前那樣,只是個心情鬱悶,漸漸讓妒嫉給沖暈頭的宋湘君。所以,她要改變以前的一切,不要再當那個可憐兮兮的宋湘君,她要變得堅強,要常笑,讓大家明白她今天的決定是正確的,而她宋湘君是宋可遷打不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