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一杖打在夫人的身上時,駱老爺已經有了不捨,這下子兒子又來勸,他的怒火頓時少了好幾分;只是當他見到了女兒,看著她光掉眼淚,卻又不說話的模樣,他又讓她給氣得一肚子火,嘴巴硬是不肯輕饒過海棠,直嚷嚷著:「我今天就是要打死她,省得日後她拖累了可卿那孩子。你走開!」駱老要拉開妻子的身子,不讓她護著女兒。
駱夫人死也不肯。「你要打死海棠之前,倒不如先打死我這個做娘的吧!是我教女無方,今兒個才讓她闖出這麼大的禍來。老爺,你要打就打我吧!我才是那個罪魁禍首,才是那個應該受懲的人。」駱夫人為保護女兒,將所有的過錯全往自個兒身上攬。
聽見娘親這麼護著她,已經奄奄一息的駱海棠趴在地上直掉淚。
「娘,你別這麼折騰女兒了。」
對於她爹的責罰,她是罪有應得,所以她不怨她爹的心狠手辣,只是她娘這樣百般護衛,會讓她有愧。
不值得、不值得呀!為了一個像衛文闊那樣的男人,賠了一個秦可卿,賠了一個駱海棠就已經夠窩囊了,她娘親不該再將罪名攬上身,讓那個無恥之徒更得意。
她拖著滿是傷痕的身子,抱住娘親。「不要為我受罰,別讓我更愧疚。」她怎麼也不能讓爹為了她這個不孝女打娘。
駱夫人抱著女兒哭。「老爺,你聽到了嗎?聽到了嗎?這樣的話像是一個不孝女所說的嗎?海棠這孩子從小就像你,既講義氣又有擔當,這些你是最清楚的;你應該知道,可卿那丫頭如果存心想做什麼事,咱們海棠若是勸不動,那麼縱使那裡是刀山、是油鍋,依你女兒的性子,她也會二話不說的跟著去。她重義氣,就跟你一樣;對於一個像足了你的孩子,你怎麼狠得下心來打她,怎麼狠得下心吶?」駱夫人看著被丈夫打得滿是傷痕的女兒,頓時又是沒命的哭,心裡滿是肝腸寸斷的不捨。
「我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我的心肝呀——」
駱夫人每喚一次,駱老爺的心就揪痛一回。
他不是狠心,他也知道這次的錯不該全往海棠身上推,只是他除了責罵自個兒的女兒之外,他還能去怪誰?
駱老爺挫敗地將龍頭杖用力摜在地上,硬朗的身形剎那間像是蒼老了十幾歲。
「我是對不住好友呀!你知不知道?」他不是存心拿自己的心頭肉來打,他是對好友有愧呀!她們母女倆懂是不懂?
「想想看,咱們家海棠這個樣子,你這個當娘的就已經心疼成這個模樣了,那仲謙家的夫人怎麼辦?人家的閨女是打從今兒個被抬回來後,連眼都沒睜開過一回。你心疼女兒,難道人家雪宜就不心疼女兒了嗎?」
可卿!「可卿怎麼了?」駱海棠聽她爹的訓是聽得直掉淚,直到她爹提起了可卿,她眸光一閃,心急地想知道可卿的現況。
駱老爺本是一肚子火的,但一見到女兒倏然抬起臉上血淚交錯,這才讓他瞧清楚了他剛剛的力道有多大。駱老爺心一軟,口氣也不那麼重了,只是淡淡地開口,說了句:「還昏迷著,沒醒來。」一聽到可卿還昏迷著,駱海棠便開始擔心可卿的身子。
「我去看她。」
「你還有什麼臉去看她?」駱老爺就管不住自己的脾氣。「你背叛了你秦伯父對你的信任,帶可卿去找衛文闊那個渾帳;這分兒你拿什麼臉去面對你秦伯父、秦伯母?」
「老爺,你這話說重了。」駱夫人不忍心丈夫又提起脾氣罵女兒。回頭,她又勸女兒。「會的,你秦伯父、秦伯母會原諒你的,你別擔心。只是你若要去看可卿那丫頭,你也等你把自個兒的身子給養好之後再去,是不是?」駱夫人差丫頭扶女兒進房,且允諾海棠。「娘答應你,只要你把身子養好,到時侯娘親自陪你走一趟秦家,去看可卿,順便跟秦家老爺、夫人賠個不是。」駱海棠沒想到她與可卿那日一別後,再相見時已大半個月過去。
「可卿!」
駱海棠讓丫鬟領她進可卿的房裡,乍見到好友的憔悴模樣,她簡直不相信那個躺在床上面容枯槁的人會是往昔那個活潑俏麗的秦可卿。稍早,她聽秦伯母說這些天來可卿每天哭鬧,成天吵著要去見衛文闊,秦伯父一氣之下便軟禁了女兒;而可卿是烈脾氣,與她爹算是對上了,她硬是折騰自個兒的身子,以拒絕吃任何東西來向她爹抗議。
「為什麼要這麼折騰自己?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是在讓心疼你的人不好過?」
聽見海棠哽咽的聲音,一直閉眼拒絕與任何人照面的秦可卿這會兒才緩緩地張開眼。一入眼簾,果真是好友。她激動得哭了出來,喊著:「海棠!」
駱海棠挨近秦可卿,將手讓她握上。秦可卿激動莫名,看看秦可卿的臉,又看看她的手,好不忍地問她:「聽說伯父打了你,是不是?是不是?」「不要緊的,你別自責呀!瞧瞧,我臉上、手上是不是沒傷痕?你也曉得我爹、我娘有多疼我的,他們怎麼狠得下心來打我呢;倒是你,你怎麼能將自己折磨成這個模樣?」
秦可卿別過臉,眸中有不容置疑的怨。她說:「這是他們逼我的。」她的淚委屈地流下。「不管我怎麼哭、怎麼求,他們就是不讓我出門,不讓我去見他。我是沒有辦法了,才想出這個下下之策,猜想他們或許還有一丁點的心之於我這個女兒的,所以我是賭上了自個兒的命;然而如果他們存心想放棄我,那我也沒什麼好怨的。」秦可卿幽幽地喟歎,口吻中有著絕望。
「你怎能如此想?你曉得你娘這些天來為了你的事成天以淚洗面,陪著你哭;你這麼做,不是存心想讓她傷心嗎?」秦可卿一聽到至親為她所受的罪,淚更是啪答啪答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