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安平?」無雙在夢中頻蹙著眉頭,叫著自己心裡頭最懸念的人。
她輾轉難安的模樣,揪得他的心緊緊的,好難受。他伸出手,拭去了她額頭的冷汗。
他發誓,只要她活過來,那麼日後,她要什麼,他全依她;他不與她鬥氣,不違背她的想望。她喜歡回京,去找莫驥遠,那麼他會讓她如願,只要她活過來。像是聽到了他的心願,無雙忽地張開了眼,衝著冷仲幽一笑。
孟大夫心裡暗暗叫慘。完了,藥效發作了!
「你醒了!」他的嘴角不自覺的浮出一抹放心的笑。他忘了她的有心背棄,忘了他們之間的口角,他一心念著的是──她總算是醒了。
無雙衝著他笑。心中想著──總算如願以償的看見他為她擔心的模樣;夠了,真的夠了;能讓一向冷傲的他放下身段,日日夜夜守在她病床前,那麼就不枉費她愛過他。無雙像是了無遺憾,閉起眼,安安靜靜的睡去──沒了氣息。
「不!」一聲天吼像從天際傳來!
冷仲幽抱著無雙,搖晃她的身子。「醒來,你給我醒來,我不許你死,你聽到沒有!」她嘴角依然含笑,毫無反應。
冷忡幽倏然地放下荏蒻的無雙,改去威脅孟大夫。「救活她,我命令你救活她。」
孟大夫明知無雙「救不活」,他仍舊克盡職守的走近她,為她診脈。脈息全停。斷魂草真的發揮了功用。孟大夫起了身,面有難色。
「我叫你救活她,不許她死,你聽清楚了沒有?!」他張狂著一身的霸氣,可卻依舊喚不回她。
他知道這一回,他是徹徹底底的失去了無雙。
自從你下葬之後,他每天都到你墳上去燒一炷香,陪你到深夜才回營。」阿蠻一如往常,每隔七天,就給無雙送來她所需要的米糧,同時向無雙報告冷仲幽的近況。
無雙的眼定著在不遠處,那個小小的山坡,有著孤寂的身影,是冷仲幽,她知道。因為當他守著她的墳時,她同時也守著他。自從她詐死下葬之後,隔天夜裡,阿蠻就連同任天行從墳裡挖出她的屍首,他們守了近一個時辰,才見她幽幽轉醒。醒來後,阿蠻他們依她的要求,安排她住在離墓地不遠處。她的目的很簡單,她只是想看他。
「你既放不下他,又何必離開他?」阿蠻不懂得無雙的想法,為什麼她明明在乎將軍,可卻要詐死離開他。「你這樣讓兩個人都難受,這又何必呢?」
無雙依著床緣坐了下來。「你不瞭解愛上一個風流多情的人的苦。愛他,卻又抓不牢他的心;明明知道他的心會有很多空位,可以填塞很多情人,但自己偏偏又不甘心只當裡頭其中的一個;而當他深情望著你時,卻又要擔心他這樣的多情目光自己能擁有多久?是一時半刻,還是三年兩載?」
「冷仲幽給我的感情是深刻的,但卻不安定。」無雙突然對自己搖頭。「其實我很自私的,是不是?我寧可詐死,讓他以為失去了我,讓他一輩子懸念著他對我的愛,也不願意自己有一天真遭他遺棄,這樣的我真的好糟糕,是不是?」
「無雙,別這樣;至少,你得到他所有的注意力了,不是嗎?」阿蠻不覺得為愛自私有什麼錯;她給無雙打氣。「將軍為了你將七美人送到京城,獻給皇上,而且這些日子以來,他身邊沒納過其它的女人,這不就證明他是真愛你,真在乎你的嗎?」
阿蠻捧起無雙的臉,不願見她的臉上有歉意。「你沒做錯什麼,若有,那就是不該愛上一個風流多情的男人。」
「而將軍今天若有什麼可憐之處,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是他不懂得珍惜他所擁有的一切,是他錯手放棄了你。」話雖這麼說,可是──「你若真有心於他,那麼當他徹底改過他的風流性子後,再給他一個機會吧;畢竟──我在營區裡待了兩年,我從沒見過一向風姿煥發的他會有如此狼狽的時候。他是真的愛你,遠超乎你能想像的在乎。」
無雙移開注視著阿蠻的眼,將目光再次定著在山坡上頭的人影。夕照將他的身量拉拔得長長的,他高大健壯的像個巨人,但此時此刻他的身影卻顯得如此孤獨與落寞……
近日來,他憔悴了許多。無雙背過了身子。不看他,不心軟。心軟了,便再也沒回頭的餘地,日後便要再忍受時時為他提心吊膽的日子。那種日子……她過怕了。怕了,是真的怕了──
他天天帶著酒來,天天守在她的墓旁,同她傾訴他的愛。他希望她能原諒他在她生前沒能來得及說愛她,他希望她能諒解他總是霸道地傷她最深……他希望她能原諒他所做過的一切錯事,而來夢裡找他。
但,一次都沒有。自從無雙死後,她未曾入夢,不曾找過他。看來,已死去的她,從不曾打算原諒他。無雙要讓他內疚一輩子,讓他後悔這一生沒來得及好好的疼惜她。
狠狠的,冷仲幽灌了一大口酒,嚥入咽喉裡。辛辣的滋味,麻痺了他情感的傷口。不痛,不痛,再大的傷口,喝了酒總能麻痺這一切。
他今天喝太多了,他從沒喝過這麼多的酒;他打算讓自己在酒國裡沈浮是嗎?無雙隔著窗子,望著山坡前的他,見他喝醉了,倒在草地上。
猛然,天邊響起了一道悶雷,隨即,傾盆大雨嘩然而下。他倒在地上,任雨水沖刷他一身的剛硬。他不在乎這雨勢有多大,風有多狂,他只在乎──無雙為何不入夢?
「為什麼?」他向天嘶吼著,質問著。吼累了,笑瘋了,他再拿起酒甕,灌醉自己。醒著是太痛苦的一件事,人生唯有醉倒時才能快活。
無雙不斷的告訴自己:別去看他折磨自己,別去理會他自虐的一切,這雨縱使是下大了,也淋不壞他一身的剛強。但,那雷聲轟得人心好害怕,轟得她不由自主的要去想──倘若他不走,那她真的就這樣眼睜睜的看他淋出一身病來嗎?她看著窗外的他,拿不定主意,直到他的嘶吼不再,直到他的身子打直,不動了──他不動了!是不是發生了意外?無雙再也顧不得一切,她披著黑色斗篷便往他的方向奔去。可千萬別出事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