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茶色的墨鏡摘下,露出一雙美目,左顧右盼,唇邊的微笑,舒展如泉水,一雙纖細的高跟鞋,在走到某人面前時,才終於停住。
「若若!」吳雪湄與她目光相觸,驚叫起來。
「表姊,好想你啊——」放開手邊拖曳的LV皮箱,與特意到機場接她的人緊緊擁抱。
「若若,我真是認不出你了!」吳雪湄再次細細地打量她,並嘖嘖稱證,「剛剛我還在想,這到底是哪裡來的美人?如此耀眼出眾,想不到,竟然是我們家的若若!」
「表姊,你都不關心我。」葉梨若撒嬌地努努嘴。
「我不關心你?」突襲的指責讓人愣怔。
「我從英國寄回來的照片你肯定沒認真看,否則怎麼會認不出我?」
「呵……」吳雪湄笑了,「你從英國寄回來的照片,阿姨當寶貝似的,只給我看了一眼就珍藏起來了,而且,你好像長高了許多,所以,表姊我一時半刻認不出來也是情有可原的。」
「哈哈,我都那麼老了,哪還長得高?」葉梨若輕輕抬起鞋跟,「看,有七寸高呢!」
「哇——」吳雪湄嘴巴張大,「若若,你以前不是很討厭這種一不小心就會摔死人的鞋嗎?怎麼轉性了?」
何止一雙鞋?這些年來,她改變的東西太多了。葉梨若暗自的想。
「壞若若,這麼久都不回來,害得我們天天掛念……」吳雪湄本想開玩笑地打她一下,但突然間豐富的情感奔湧而出,居然擁住她的肩膀便哭了起來。
葉梨若雖然沒有表姊這麼激動,卻也不由得鼻間一酸。
已經兩年多了……
那時候,她的身邊有一個拋棄她跟別的女人結婚的男人,和另一個背著她同別的女人幽會的男人,所以,她遠走他鄉,到了英國。
許多人都以為她的悲傷是為了江晨皓,然而,真正的答案只有她自己清楚。
她毅然決然的離去,並不是因為被江晨皓拋棄,而是因為那個黃昏,跟「那個人」的決裂。
英國很冷,特別是濃霧不散的冬天,彷彿整個世界一點一點的沉淪直至被吞沒,而她的心情,也跟著慢慢淪陷。
原本是去療傷,結果卻變得傷更重。
學校只念了半年,便沒有再讀下去,往後的日子裡,她一直在歐洲各地遊走,替父親開設的分公司衝鋒陷陣。
或者,是米蘭的陽光、維也納的音樂、荷蘭的花香以及巴黎那琳琅滿目的藝術文化治好了她的傷口,漸漸的,她的心不再疼了,卻仍可以感到有一道疤痕,留在身體最隱密的地方。
「啊!他是誰?」吳雪湄哭夠了,猛地發現葉梨若身後站著一個帥哥,隨即嚇了一跳。
「湄姊,你連我都忘記了?」帥哥笑盈盈地上前打招呼。
「我跟邵風在法國遇見,就一起回來了。」葉梨若解釋。
「哎呀,原來是風風!」吳雪湄恍然大悟,「你跟我們家若若一樣都變了好多,越來越帥了,害我都認不出來了。」
「湄姊大概是不記得我了吧?」邵風打趣著。
「怎麼會呢?我表姊的記憶力這麼好。」葉梨若替滿臉通紅的家人圓謊。
不料,此言一出,吳雪湄反倒有些驚呆。「若若,你怎麼變得這麼……會說話了?」
「難道我以前是啞巴不成?」她眨眼一笑。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以前的你只會在一旁搧風點火,現在居然變得這麼會體貼別人……」
「對呀,我也覺得她溫柔多了。」邵風在一旁點頭附和。
葉梨若並不答話,只對替她提行李的邵風細聲說:「風風,等會兒我還要到表姊的店裡去一趟,你自己先回家……你的車子有停在機場附近吧?開車的時候小心一點。」
「句極為普通的關切話語讓吳雪湄再次驚跳了起來,「若若,你真的完全轉性了,以前你哪會對人家說『開車小心』之類的話,你只會說『哈哈,風風,當心被車撞死』!」
邵風不禁失笑,「對呀,湄姊,若若現在變得好溫柔,還真讓我有點害怕。」
「怕我笑裡藏刀啊?」葉梨若似嗔似嬌的瞪了他一眼,隨即三人笑了開來。
她變了嗎?
也許是因為,人長大了,又吃過性格太過直率的虧,所以不得不變。
也或許是因為,現在替父親打理生意,商場上明爭暗鬥,她不得不讓自己虛偽狡猾一點。
又或者,在英國待久了,就會變成這般風度翩翩、彬彬有禮,連罵人的時候臉上都還帶著親切的笑容。
別人都覺得,她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任性暴躁、缺乏教養的葉梨若了,但只有她自己心裡清楚,這一切皆只是華麗的偽裝。
「為什麼你偏偏選在阿姨和姨丈去日本泡溫泉的時候從歐洲回來?」
一路沉思,到了吳雪湄店裡,忽然被她一句話驚醒,
「沒有人在家,我正好可以自由自在。」她懶懶的應答。
「阿姨看不到你,肯定會哭得住院。」
「哈,我又不是只住一天、兩天,這次回來,起碼要大半年才會再走。」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寬宏大量了?」吳雪湄前言不搭後語地問了一句。
「呃?」葉梨若塗著銀亮蔻丹的手指,在五彩繽紛的貨架上遊走。
「那個邵風在你最需要他幫忙的時候拒絕你,為什麼你現在卻依然願意跟他說說笑笑的?」
「那我應該怎麼樣?」
「換作你以前的脾氣,早就把他大卸八塊了。」吳雪湄失笑的搖了搖頭。
「這次在法國遇到風風,跟他一起到處看看走走,也沒覺得有什麼不開心的,這個世界上對不起我的人太多了,我可沒有力氣把他們統統殺光。」
「雖然不記仇是美德,但現在這個窩囊的你,一點也不如從前可愛。」吳雪湄實在很不習慣她的政變。
葉梨若沒有接話,只抽起一條明亮的絲巾,「哈,我要找的就是這個!」
「什麼?你拉我到店裡來,就只為了一條絲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