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傅先生?」
「對,他是一個很好的人,也知道我和小伽他爸爸的事,但他很能體諒我,每個月甚至派人給小伽他們送錢去,小伽一直以為,他上學的錢都是他父親掙來的,但其實他父親在酒吧裡掙來那些錢,都不夠他喝酒。」
「但您不能否認,小伽父親的死跟您離開他有關吧?」
「我是後來才知道的。」她手中的帕子已經哭得濕透了,「要是我知道他會那樣自暴自棄的猛喝酒,我說什麼也不會離開他的。」
「可是您為什麼不把這一切告訴闕伽呢?他似乎一直都在怪您。」
「這孩子心地跟他爸爸一樣善良,當年他爸爸很恨我另嫁他人,可見了我,卻總是說些祝福的話,而這孩子,明明恨我害死他爸爸,卻願意在人前替我隱瞞他是我私生子的秘密。」
「對呀,甚至連我都被騙了。」葉梨若不由得苦笑。
「當時小伽的爸爸去世後,我很想接他回傅家,可傅家怎麼說也算有頭有臉的家族,怎麼可能接納媳婦有一個私生子的事實?我公公說了,如果認了小伽,我就分不到半分財產,而小伽這孩子不知道從哪裡知道這件事,寧可四處流浪,也不願意跟我回家。
「直到我先生過世了,公公又中風住在醫院不省人事,留下偌大的公司無人管理,他才肯回來幫我……可沒想到,這時報紙出現了一些難聽的話,不知道我跟他真正關係的人,把他說成是我的小情夫,簡直可笑之極。」
我也是那個相信謠言的可笑之徒。葉梨若暗自幽歎。
「為了避謠,他離家出走,沒想到卻遇見了你……其實,我應該感謝你的,因為,你離開他去英國以後,他就徹底的改變了,從前懶懶散散的,可是後來卻變得發奮圖強,一開始,他幫我打理生意,只是為了不讓傅家那些親戚欺負我,但後來,他是為了讓自己配得上你……
傅太太靠在沙發上,漫長的回憶讓她體力耗盡。
「唉,小伽以為我愛錢勝過愛他,為了讓我拿到傅家的財產,居然發誓不公開我們真正的關係,真是個傻孩子,誤會我也就罷了,誰知道他竟為了信守承諾,連你都隱瞞了。」
將那封信塞進葉梨若的手中,無限懇求地看著她。
「若若,我好像總是做錯事,從前,為了讓小伽的爸爸好過一點而離開他,卻反倒害死了他,現在,想給小伽優渥的生活,卻讓人誤會他是吃軟飯的小白臉,我希望這一次沒有做錯,拜託你,幫我把小伽找回來吧!」
依稀記得,當年他們初識的時候,任憑傅太太千萬般懇求,費闕伽那個笨傢伙卻仍然執意要拋下富貴的生活,隻身流浪天涯。一方面,是想替母親避謠,另一方面,大概他的心中仍然怨著母親吧?
可後來,他卻主動回到傅家,放下那顆自尊心,接受繼父的遺產,每日面對他始終不能真正原諒的母親,這是他作為一個驕傲的男子,所能付出的最大犧牲。
而這一切,只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理由——可以配得上她。
他是那樣的在乎她……
信紙輕而薄,但此刻落在葉梨若的手中,卻感到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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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他在手中彈奏,耳邊是隆隆的音樂聲,眼中是昏暗的燈光。
這間烏煙瘴氣的酒吧,在夏天的夜裡顯得特別炎熱。
從前父親就是在這兒演唱,在這兒認識了母親,如今他又回到盛滿童年記憶的地方,但卻物是人非。
老闆換了人,昔日的酒保和服務生也換了一批人了,雖然感到有些落寞,但沒人認識他,也是好的。
這樣,他就可以冒充一個不得志的流浪歌手,像父親那樣在這兒演唱。
唱的,還是從前父親寫的歌。
這些歌,父親臨終前曾囑咐他把樂譜燒燬,但在擔任「傅氏」總經理的那段日子,他卻把樂譜賣給了世界最大的唱片公司,由當今最走紅的樂團演唱它們。
於是,這些默默無聞的歌曲,一夕之間登上了搖滾樂的排行榜冠軍的寶座。
父親如果知道有這一天,想必會很開心吧?
他終於證明了父親並非沒有才華,只不過,沒遇上好機會罷了。
喝下一杯啤酒,費闕伽繼續彈奏手中的吉他。
酒有些燒喉,讓他的聲音變得格外沙啞,也格外迷人。
不在乎周圍是否有掌聲,也不在乎一夜的酬謝勞有多少,沉浸在這間小小的酒吧裡,只是為了讓一顆受傷的心得到暫時的寧靜。
他知道丟掉總經理的身份,充當一個小歌手,是很沒有出息的事。
但就算再有出息又怎麼樣呢?
這兩年,他全力打拚,擠身上流社會、拚命掙錢,一切都是為了她,卻萬萬沒有想過,到頭來,在她的眼裡,他仍是一個吃軟飯的小白臉。
曾經過用女孩子的錢,難道就是永遠也無法饒恕的罪過?
他恨自己曾經走錯了墮落的一步,更恨自己無法向她坦言他是私生子的事。
「費,那邊有位小姐想請你喝杯酒。」店經理走過來對他說。
自從他在這兒演唱之後,無論穿著有多不體面,鬍子再長、頭髮再亂,總會有小姐請他喝酒。
他不是男公關,自尊心讓他一再拒絕,可老闆卻說,如果他再拒絕,以後就不用再來了。
丟掉一份工作無所謂,但這裡是父親曾工作過的地方,他著實捨不得。
於是,他不得不鐵青著臉走過去,仰頭喝盡一杯酒,一聲不吭,讓那些小姐們覺得他這個人無趣,久而久之,自然也就不會再來找他了。
今天,他也打算這樣做。
然而他卻驚呆了。燈光閃爍下,他看到一張極為熟悉的臉。
此刻的葉梨若,恢復了昔日染黃的大波浪鬈發,銀亮的露肚裝,頰邊點著一顆晶瑩的藍色淚痣,蹺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托著一杯香檳搖晃著,笑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