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推出個結果,納福才鬆了眉結,吹熄了燭火,還沒走到床楊,就先聽到—陣聲響。
窸窣、窸窣!
「又來了!到底要多久,他們才肯死心?」
納福輕歎品氣,走到窗邊,打算一探究竟,順道將話說個明白也好。
「李二叔,你來第二次羅,這回我可不能放過你,定要把你列在名單上,交給師父。」
聽見人聲,納福擱在窗板上的手,縮了回來。這聲音好耳熟啊。
「嘿,虎兒,你就幫幫忙,饒了我這回吧,我真的有要事要問福娘子,就當李二叔求你了,下回鐵定少不了你的好處。」
「不行,福姑娘是個姑娘家,你這樣一個老男人,半夜爬進人家姑娘的房裡,這像話嗎?」
「虎兒,李二叔真的非找她不可,這是我活在這世上唯一的心願,求你幫幫我吧。」李二叔說到這裡,已經略帶哽咽。
「不行就是不行,你沒瞧那福姑娘都吹熄燭火歇息了,這麼晚還打擾她,怎麼可以。」
「虎兒,真要李二叔跪下來求你嗎?求求你,行行好!」
說罷,李二叔當真跪了下來,對虎兒猛磕頭。
「李二叔!快起來,別這樣。」
「不!你不幫我這一回,我真的不起來……」
兩人就在外頭爭執起來,納福聽了頻頻皺眉,不出聲也不是,就怕他們會一路吵到天亮,出聲也不是,就怕往後麻煩不斷。
納福歎了一口氣,坐回桌邊,燃上燭火。
發現房裡亮了,李二叔與虎兒停下了爭執,接著就聽見傳來納福清幽縹緲的嗓音。「想問什麼,進來說個仔細吧。」
「啊!福娘子允了!虎兒,你聽見沒有,她允了。」李二叔抱著發楞的虎兒大笑。
「呃……」這下反倒換成虎兒,不知該如何是好。
雖然說師父交代,不許任何人打擾她,這回又該怎麼解……?
「福姑娘!多謝你,願意見我。」李二叔兜了一大圈,恭敬地從房門進來,一進門就先跪在地上,磕了好幾個響頭。
「閒話少說,你想問什麼,就問吧,不過我先聲明,若你擅自將今晚的事洩露出去,別怪我沒有警告你。」
納福面色淡漠,小心藏起不耐,要不是怕他擾了她的眠,她豈會這般無聊?
她真的不懂,為什麼這些人,拚命想知道他們根本不可能知道的事,知道未來的事,真的很好嗎?對她而言,只有無限的痛苦。
「……是這樣的。」李二叔跪在納福跟前,緩緩道出往事。
「八年前,我仗著年輕氣盛,殺了調戲我妻子的官員,為了躲避刑責,只好遠走他鄉,在沒有飯吃的情況下,只好入了山寨當盜匪,最近兩年,聽說家鄉鬧災淹大水,我很想知道,我妻兒他們是否安好?」李二叔伏在納福的腳邊,痛哭失聲。
納福抿抿唇,清冷的水眸不再冷漠,她主動伸出掌心。「把你的手給我。」
「喔。」李二叔依言照做。
納福閉上雙眼,屏住呼吸,將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他的掌上,輕易地,她掌心逐漸發熱,也看見他的過往。
看見他與妻子相互扶持,也看見他為了妻子教訓惡棍,甚至看到他一路艱辛逃到山寨來討一口飯吃。
「天啊……」站在窗外的虎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見,只見紙窗上,納福的掌心附近,映出一團火紅。
一時之間,他呆住了,嘴張的老大。
然而隨著時間的往後推栘,納福也愈來愈費力,下一會兒,她出了一身汗,冷汗從她額前滴落,臉色益發蒼白。
半晌,她喘了幾口氣,虛弱地睜開眼。「你的妻子已死,在你離開後不到幾個月就死了,幾個孩子也沒撐下去。」
「啊……」李二叔雙腿一軟,癱坐在地,瞼上充滿愧疚。「是我害了他們,早知道我就不要離開家鄉,要不是我……」
此刻,在納福跟前的,是一位深愛妻兒的父親。
他無助痛哭的樣子深深勾動了,納福腦海中,一段怎麼也不願回想的記憶。
她記得當時爹也是這麼在她面前痛哭,他哀求她、乞求她、求她成全他和娘,於是她心軟了,她也答應了……
可她卻後悔到現在。
強忍住幾欲奪眶的淚水,納福咬著嘴唇,偽裝出她慣有的冷漠。「我只能告訴你,你尚有一女在人間,她寄身青樓,其餘得靠你自己。」
「真的嗎?這是真的嗎?」李二叔慌忙抹淚。
「你回去吧,我累了。」納福慘白著臉,身子再度不適。
「好、好,我馬上離開,多謝福娘子,這是我僅有的積蓄請福娘子笑納。」李二叔滿懷感激,從懷中掏出兩個金元寶,恭敬地捧在掌心呈給納福。
「不用了,你留作盤纏,將來你會需要更多的銀兩。」
「多謝福娘子,你的好心,一定會有好報,我會求菩薩,降福在你的身上,多謝、多謝……」
李二叔一路謝個不停,直到出了房門,還是繼續道著謝。
瞧自己不過使了一點力,就能讓人感謝至此,納福的唇角勾出一抹淡笑。
不過,隱隱作痛的身子,卻是讓她擰緊了眉心,納福虛軟倒臥在床榻上,蜷縮起劇痛的身子。
她根本就不該心軟,明知到她虛弱到……隨時可能死去,但無論如何她都要撐到,親眼目睹仇人死去才行。
「福姑娘,你睡了嗎?」
房外猛地傳來虎兒焦急的嗓音,她早已無力開口。
「唉,福姑娘……能不能求你,別告訴師父,今晚我失職的事,師父明明交代我要好好幫你守門,我還讓李二叔擾了你,真的很對不住。
如果師父知道這件事,鐵定要把我趕出寨,求你了,下回我也一定把人趕得遠遠的,不會讓他們打擾你,你放心,我已經將名單謄出來了,等師父回來,我就交給他處置,你就幫我這一回,好嗎?」
刁不害吩咐他來的?
納福有些驚訝。難怪幾天下來,那些人還沒爬進她的屋子,就先給嚇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