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猛地推開她,聲音低啞地說:「走吧,去睡覺,我還要看這些公文。」古月兒的臉佈滿紅暈,她用手摀住臉,有些奇怪地道:「我的臉怎麼好熱?」齊遠史不敢看她,以免做出錯事,他喃喃地說:「大概是天氣太熱了,你去洗個臉就沒事了。」
古月兒傻傻地點頭,「好,那我洗臉之後就要去睡了,晚上再來唸書。」她一走出門口,他差點想揍自己一拳,「我又在幹什麼?齊遠史,你別再亂來了,聽見了沒?」他生氣地提醒自己。
第五章
齊遠史待在書房裡一個下午,他深思恍惚,怎麼樣也沒有辦法集中精神,胸口像有什麼在悶燒一樣,痛楚難當,又帶著一股甜甜的味道。
說難受嗎?的確是難受,但是又有說不出的蜜意在他心裡發酵,他不懂為什麼會這樣,活了這麼多年,他從沒有過這樣的感受,這種感覺讓他又煩又躁,最後他乾脆拋下桌上所有的一切,起身去散步。
晚上吃完飯後,古月兒乖乖地在書房等著他,經由下午的散步,他奇怪的鬱悶已經稍微減輕,現在又看到她靜靜地做在椅子上,要讓他好好地教書,他的心情更好了。看來她還滿受教的。他坐了下來,拿了一本《千字文》開始教起來。
「古月兒,照著我念。」
他的口氣雖然跟往常一樣充滿命令的味道,但是已經比剛回到齊府時柔和許多。他吟著《千字文》的內容,「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民,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單余成歲,律呂調陽。」
古月兒也跟著念了一次,她不懂意思,他就一個個結實,若是她問出好問題,他便讚賞地點頭,為她說得更明白,她若還是不懂,他甚至拿著筆在紙上為她圖解。
但是有時候她奇怪的問題,讓難以回答,例如人天生的善惡問題、人生的意義何在、宇宙從何而來。
看他答不出來,古月兒很難理解地問:「這些問題很難嗎?」
當然很難,對於人的善惡,他的體驗與感慨特別深——他出外經商,遇到的人有好有壞;他本人有殺妻的傳言,讓他對人言可畏這四個字更加地瞭解;他是小妾的小孩,偏偏能力高於他死去的哥哥太多,他哥哥對他又嫉又恨,勾搭上他的妻子古香兒借此想污辱他,以為這樣就是勝過了他。
而他的妻子古香兒嫁給他並不是愛他,只不過是以此作為脫離她卑劣爹娘的手段,但是嫁給他之後,又看上他哥哥地位的穩健跟好聽。
人心之壞曾經讓他心灰意冷,只覺得這個世間上根本沒有什麼光明……
古月兒看他臉色非常難看地陷入自己的思緒中,她搖搖他的手臂,「齊遠史,我不要問了,你的臉色好奇怪,又青又白的。」
齊遠史將臉轉向她,心裡頭升起一種暖暖的溫馨,這種溫暖是從未曾有過,那種安寧平靜的感覺,是他一直夢寐以求的。
多年前,古月兒在靈堂上為他說話,多年後,他落下崖時,古月兒救了他一命,從她的延伸透露出來的,都是對他寄予信任,也許她才是這個世間上最相信他的人。若他問愛戴他的總管,信不信是他殺了古香兒,總管一定講不出話來,就算他再信任他,恐怕也抵不過當時的謠言。
更何況當年總管進入那間都是血的房間時,正好看到他手裡緊握一把沾血的刀,而古香兒躺在地上只剩一口氣,還憎恨地說:「我恨你!」
「齊遠史!齊遠史!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古月兒抓著他的袖子,不斷地叫他,因為她發現他的臉色不只是難看,還一副要扭曲的樣子,她害怕起來,以為他是身體不舒服,於是緊抓住他的袖子不斷地搖晃。
齊遠史晃了晃頭,回過神來。
古月兒拉著他的手,仍然十分擔心害怕,「你怎麼了?病了嗎?還是教書教太久想睡了?」她以為是自己的錯,有些歉疚地問:「還是我問得太多了?」
他看她嬌美的臉上寫滿關心,一時之間情緒大亂,他將書闔上,順著她的話逃避道:「我困了,我們明天再讀吧。」
他將古月兒送到門口,目送她的身影離去後,忽然覺得很累,非常非常累,然而書桌上仍堆滿需要處理的公文。
他一日處理的事物,也許還多過別人一個月所處理的,齊遠史坐在書桌前隨手翻著,眼睛也疲憊地漸漸闔起,最後不知不覺地沉沉睡去,連外頭打起雷下起大雨都不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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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一夜,隔天齊遠史忽然高燒不退,嚇得總管急忙去請鎮裡最好的大夫,大夫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診斷不出個所以然,只能搖搖頭告辭離去。
總管見大夫臉色凝重,嚇得滿身冷汗,齊府由齊遠史一個人當家,他若是出了什麼意外,不但家裡沒人打理,齊家也要斷後了。他急忙帶著大把的銀子,到附近的大縣去請南方最有名的大夫。
大夫來了,皺著眉,診斷了半天後才道:「你家少爺的性子恐怕很剛烈,他的體質又特別,這些年來,他心裡是不是有不開心的事。」
殺妻傳聞一直縈繞齊家,和少爺的名字連在一起,一個人肩負著這種惡名,誰開心得起來,總管急著點頭,「我不確定少爺是不是不開心,但是這些年的確有發生一些事情,困擾著我家少爺。」
「我看你們家業這麼大,他是不是一人掌管?有沒有人別人可以分擔?」總管拭淚道:「家大業大都是少爺一手撐起來的,其實原本少爺繼承的時候,家裡一團亂,連下人的薪俸都發不出來,情況很慘,所幸少爺爭氣,齊家才能繼續下去,大家都很感謝少爺。」
大夫放下替齊遠史把脈的手,歎了口氣,「我告訴你吧,他這個不是病,你家少爺是疲累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