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沉穩、練達的他,居然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與一個女子鬥嘴!為此,他也甚感不解,不明白為何這女人,總是能輕易地激起他的怒氣?
他那挑釁的話、輕硯的眸光,螫痛了斐斐的心、刺傷她本就因家境清寒而衍生的自卑感。
「教就教,你跟我來!」她絕對會讓他知道,什麼叫作「物美價廉」。
一手撈起椅子上的背包,二話不說,斐斐轉身就朝外走。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這男人如此叫人討厭,難怪會生出周廷豈那樣讓人頭疼的兒子!
徐緩地站起身,周紹軼抬眼,看著凌斐斐那氣沖沖的身影,已漸消失在餐廳包廂的門扉,回過頭來,他看了眼桌上那尚末動過的佳餚。
凝神地皺起眉,他平抿著的嘴角飄起一抹笑意。
還說他浪費!?現在看來,到底是誰浪費?
搖頭輕歎了下,他招來侍者,付過帳後,趕緊跟上她的腳步。
台灣的夜市裡,充斥著各式各樣、物美價廉的小吃,其令人垂涎三尺的香氣,絕對不比大飯店裡的萊餚遜色。
走在擁擠狹小的走道中,完全感受不到初春夜裡的寒氣,甚至有股幽悶燥熱的錯覺。
走著走著,周紹軼不知不覺地抬手扯開頸子上的領帶。
「你想帶我去哪?」微悶的嗓音中,含著一絲不耐煩。
停下腳步,一直走於前頭的斐斐,頓時轉過身來看著他。「學、吃、飯!」彷彿怕他沒聽清楚一樣,她故意放慢速度,一字字將話講得既大聲又清晰。
「你……」紹軼揚眸,飛快地朝四周掃了圈,在確定沒人注意到他兩人後,才調回視線,慍怒地瞪著她。
「放心吧!沒人會注意你是阿貓、還是阿狗的!」看他仍站著不動,斐斐索性回頭走向他。「看你腿挺長的,所以拜託你走快點,要不然等會兒東西賣完,我們就沒得吃了!」
不理會他黑眸中那微慍的火炬,她乾脆向前直接拉起他的手,帶著他一同穿梭在人群中。
她這無心的突來動作,令紹軼胸口一顫,視線不自覺地落於她緊握著自己大掌的小手上。
那纖柔的小手給人舒服柔軟的觸覺,而那觸覺彷彿是千萬道電流,觸及了他。一頭的某道警鈴,警鈴一響,使他一向自恃聰穎的大腦,頓時失去了運作能力,那長期冰封、冷沉的心,似沁入了一道初春的暖陽,他茫然地任由她扯著手,拔腿飛奔於人群中。
就這樣,兩人穿梭於擁擠的人群中,跑了將近百來公尺,直到眼前出現了一座大廟,廟旁有家小店,小店的招牌上,用紅色油漆刷著「蚵仔麵線」幾個大字。
「到了。」斐斐終於停下了腳步,揚起頭來看著他。「這家店已經做了四代,不好吃、不用錢!」她沾沾自喜的說得很有自信。
睥睨著招牌上那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周紹軼深深吁了口氣,皺起了眉結,抬起一手,將領帶由頸子上扯了下來。
他的神情,她已納入眼中。「喂,別小看這東西,真的很好吃喔!」一臉純真的她,單手一比,指向一旁電線桿邊一長列的人群。「看吧,已經排那麼遠了。」
她微噘起唇,往前一瞥,彷彿是在抗議他的腳程跑得不夠快。
「真的有那麼好吃嗎?」視線掃向那排成一長列的人龍,他瞇起眼,不得不承認他有些心動了。
「嗯。」很認真的點頭,斐斐完全忘了她的小手,還緊握著他的大掌。「一天只賣五百碗喔,賣完就沒了。」
他任由她拉著走往那排成一列的人群。「通常要多久的時間,可以將五百豌完全賣完?」他提出問題拉開了她的注意力,上掌一翻,反將她的小手握在掌中。
偏頭想了下,斐斐努力的在腦中計算著平均值。
「通常是從晚上七點左右開門,然後賣到十點、或十點半,這樣算來,最多不超過三個半小時。」
「每天只營業三到三個半小時?」腦筋一亮,他瞇起眼來計算著。
那平均在每個小時可以賣出一百四十幾碗,而每分鐘則約是三碗。這麼一算,這數字確實插嚇人的。
「對!」看著他,斐斐又點了點頭。
「如果一碗以五十元計算,三個半小時的營業額就是二萬五仟元。如整天不眠不休,店開二十四小時的話,一天的營業額則是六十萬,而一個月則是一仟八佰萬,一年則是二億一仟六佰萬。而且這還不包括搞連鎖。」
她略頓了下,推了推鼻樑上的厚重眼鏡,驕傲的揚起臉來。「你說,是不是比大餐廳還好賺?」
所以東西好吃、生意好,不見得一定得是大餐廳,或是大飯店。
而且通常這種小店的老闆,反而可以做得有個性、有自主性。像這家店一樣,每日只賣五百碗,逾時不候、明日請早。
「或許是吧!」輕輕地哼了聲,紹軼的嘴角微微地掀開一抹笑。
第一次,他有了無法反駁別人話語的經驗。
看著她,他不得不佩服,她竟能將數字算得如此精準,她不從商,還真是可惜了。
接下來的時間裡,兩人隨著人群緩慢地移動腳步,直到冗長隊伍前端的人群漸漸地消失,終於輪到兩人可以端著熱騰騰的蚵仔麵線,進店裡去大恰朵頤一番時,凌斐斐才注意到兩人緊握著的手。
「啊!」驚呼一聲,她懊惱地趕緊抽回手。「對不起!」她嘀咕著,自己居然大膽的讓他一直握著手。
「該說道歉的是我。」瞄了自己空出的手掌一眼,周紹軼心頭陡升一股悵然。
這十年來,他從沒再握過任何女人的手。而今晚,為何會是她?讓他自認為早已死寂、冰封的心,有了剎那間的裂痕。
抬起頭來,斐斐習慣性的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卻望見了周紹軼那一身看來與這場景完全不協調的打扮。
筆挺的西裝、價格不菲的絲質襯衫、純手工的高級皮鞋,他看來何其的突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