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騙你!如意真的不見了。」
「也許在屋裡其他地方……」
「在屋裡其他地方有必要留書嗎?喏!你看看她寫的。」吉祥把一張紙遞給母親。
唐母睜大眼楞了幾秒!接著用手扶著頭說:
「我都快昏頭了,哪還看得下?如意寫些什麼你就說出來吧!有沒有說她到哪兒去了?什麼時候回來?」
吉祥拿起紙張,裝模作樣看了看,皺眉道:
「如意說她受不了你老要支配她的生活,尤其是逼她結婚這一項……」吉祥眨眨眼睛,一派無辜地說:「媽!你逼如意結婚嗎?她怎麼沒跟我提過這件事?」
「沒有嗎?」唐母懷疑地盯著地。「如意沒膽子離家出走的!是不是你慫恿她?是不是?」
「媽!不要什麼事都賴給我好不好?這些天我老看見如意在哭,問她嘛她又什麼也不肯說,我哪裡會知道她在煩什麼?又怎麼想得到她會離家出走?」
「你——真的不知道?」唐母依然半信半疑。
吉祥堅決地搖頭。
唐母先是雙唇不住顫動,繼而放聲哭了出來。
「天啊!她怎麼可以這樣?有什麼事好好說嘛!就這麼不告而別,叫我怎麼跟你爸爸交代?跟人家相親的日子都約好了——哎呀!這不是要急死我嗎?」
「媽!你真的給如意安排相親?她才二十多歲……」吉祥細聲問。
「你懂什麼?」唐母拭著淚。「這跟年齡有什麼相關?好機會可是稍縱即逝的,有好對像當然得好好把握,我是為她好啊!那麼好的對象哪裡是隨便就找得到的?這死孩子不懂我的苦心,真是……」她說著,哭得更大聲。
吉祥扯扯嘴,輕歎一聲。
如意啊如意,恐怕你一時半刻是回不來了。
☆☆☆
火車搖搖晃晃,唐如意的心也跟著晃蕩不已。
一些簡單的隨身物品,一張吉祥給的住址及人名,一本地圖,她真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麼毅然決然離開了生活二十多年的家。
其實她一離開家就後悔——不,應該說害怕比較合適,畢竟她還是捨不得家;而即將前往的地方對她而言又是全然的陌生。再說對方是吉祥的朋友,跟她並不相識!吉祥甚至沒有時間跟人家打個招呼,她這樣貿然前去,萬一人家無法收容她該怎麼辦?
儘管有太多猶豫和恐慌,但只要一想起留在家裡就可能得跟一個陌生人共度一生,先前的恐懼與之一比都微不足道了。她可以讓母親為她安排任何事,獨獨這件事不行!她不希望自己婚後依然毫無自由。
於是她還是上路了,硬下心來買了車票搭火車南下。台中到高雄說遠也不遠,她卻緊張得一刻也不敢闔眼!深怕坐過了站,忘了下車。
如意強迫自己不去想離家後的事。不用說母親跟父親一定很著急,但有吉祥在,她說她會處理。當然她偶爾也會打電話回家報平安,問問母親是否改變了要她相親的主意。如果是,她立刻就回家,如果母親依然執意如此,那麼她——她——哎呀!她難道一輩子不回家?
唉!現在想這些做什麼?已經踏出第一步就得走下去,也許正如吉祥所說!這是她生命中一個重要的轉折點。這麼想讓她好過多了,二十多年千篇一律的日子,該是做點改變的時候了吧!只是——希望一切改變得令她能夠接受。
☆☆☆
雖然不是盛夏,南台灣的太陽依然非常惡毒;尤其是正午,陽光總是跟著你到任何地方,躲都沒地方躲。
林德覺得自己是全台灣最倒楣的人了。
這個星期的第四次,他的超人拳又輸給哥哥林泰,於是他得撐著花傘,頂著大太陽走到兩條街外的市場去買便當。
原來他可以不必走路去的,當然更用不著撐著碎花洋傘;只不過老闆把他們唯二部代步的機車給騎丟了,而天氣又是這麼的熱,他可不希望把自己曬成了大黑人。一白遮三丑這句話並不是只有女孩子才適用啊!
心不甘情不願地走著,也許是傘撐得太低了,才轉了個彎就和人迎面撞了一下,對方發出一聲尖叫,林德的傘則脫離他的手,掉在一旁。
林德揉了揉被撞痛的胸口,抬起頭正想破口大罵,張開嘴,眨了眨眼硬是擠出了個頗不自然的笑容對對面的人說:
「老闆娘,是你啊?這麼巧。」
「巧什麼?」一個年約五十,打扮怪異的婦人皺眉嚷著:「你是怎麼了?撞得我疼死了。」
「對不起!是我不小心。」林德陪著笑臉,深信自己是倒了十幾輩子的楣都不止。
「算了。」婦人揮揮手。「這大熱天的你上哪兒去啊?」
「買便當。」林德說。
婦人嬌笑起來。「我就知道你們還沒吃中飯。來,不用買了,我給你們準備了涼面和綠豆湯,既清涼又對胄口,這麼熱的天,吃外頭的東西很容易生病的。」
「可是老闆還交代了要買菸……」
「別給他買。菸抽得這麼凶幹嘛?想早點死啊,」婦人停了停,又擺出笑臉。「喏!我跟你一道走,至少你有把漂亮的傘,和我這身衣服正相配。你知道嗎?我也很怕曬太陽,可惜家裡四、五把洋傘都跟我的衣服顏色不相配。」
林德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呃——老闆娘喜歡的話就拿去用吧!反正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婦人呵呵直笑。
「阿德!你真是個討人喜愛的乖孩子,這麼體貼,傘真的要送給我?」
林德只有點點頭。這下好了,沒了機車,連傘都給了老闆娘,下回他猜拳又輸了的話就得讓太陽烤著去買便當了。
「那麼我來撐傘,你替我提著涼面跟綠豆湯。」婦人笑著說。
林德當然只有照做,他早就知道自己是個倒楣鬼。
婦人撐著傘左右擺著姿勢。
「好看吧?真的很配對不對?」
「是啊!很好看。」林德點頭。
「太好了,我總是煩惱這套衣服沒飾品可以搭配呢!謝謝你,阿德。」婦人說著,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