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邢琰臉上閃過訝異之色,下顎一繃,好,他不信有什ど是他買不起的,每個人都有價碼,她也不會例外。
抓蛇三寸,對付敵人必須擊中要害。
馮邢琰暫時決定撤退,留下冷硬的四個字,在空氣中迥蕩--「後會有期,」
司馬蒹葭再度看到馮邢琰時,並不意外,只淡淡納悶起他這位「貴客」的身份究竟有多「貴」?
迄蘇阿爾達家盛宴款待;臥病在床一段時間的奚伯伯也撐起精神、離開病榻親自接待他,甚至她也在筵席上。
一早,奚裕生就領著四個丫頭來吵人,非要她起來梳妝打扮參加午筵,迷迷糊糊間聽到他再三提起「京城來的貴客」,引起了她的注意。
在司馬蒹葭眼中,奚府已是豪門富戶,在揚州城絕對排得上場面的,為何還對他--一個商人,如此慎重到近乎謙卑?
懷抱心中的疑問,她一反平素的漠然,瞇著晌午前總是睜不開的惺忪細眸,悄悄地觀察他--「這是龍膏酒,是我從南洋船隊得來的珍品,馮爺,您試試。」奚裕生慇勤地倒酒。
「多謝。」馮邢琰含笑舉杯。
奚德茂也舉杯說了些客套話,賓主聊著聊著,引入正題--「我聽裕生說,馮爺有意找人合作鹽務買賣?」朝廷雖允許私鹽買賣,但限制許多,上面沒有管道是做不起這個買賣的。
「北鹽日漸缺乏,南鹽的需求正擴大,相信奚老也看得出來。」
奚德茂點頭,態度保留地說:「只不過這鹽商執照得來不易。」
「就要完全仰靠馮爺了。」葵裕生討好地說。
「哪裡。」馮邢琰臉上始終保持淡笑。
奚家父子對看一眼,這是--答允了?
奚裕生確定地問:「馮爺的意思是?」
「我們合作,當然這賣鹽執照就歸你們,這不就是--」馮邢琰動動手指,隨行的金寶拿出紙狀。
奚家父子大喜!想不到事情如此順利,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買賣私鹽的專權,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好運!
「做生意貴在誠信,我這誠意夠大吧?」馮邢琰含笑問。
「大!大!大……」奚德茂連連點頭。私鹽的買賣可說是一本萬利,奚家事業可望更上層樓。
合作確定,賓主更加可以盡歡--奚裕生喚來家裡的樂伎,彈奏小曲吟唱歌謠,好不熱鬧。
看著馮邢琰與奚家父子交談的態度可親、笑容滿面,令司馬蒹葭聯想到「笑面虎」這辭兒。他嘴兒笑著,眼兒卻沒笑,在她看來表面和善,骨子裡仍透著傲慢,令人納悶他銀奚伯伯合作的誠意。
她因腦中出現的念頭噫哦出聲,這不可能是為了--「你怎ど什ど都沒吃?」奚德茂關心地問,看到她跟兒子坐在一塊,心裡的擔憂減輕不少,小倆口能漸入佳境他就沒什麼可掛懷的了。「想吃什麼讓廚房給你做去。」
司馬蒹葭搖頭。
奚德茂像個父親般,不滿意地看看她裸露出的細瘦臂膀。
「多吃點東西,愛吃什麼就多吃點什ど,不把你的身子養健壯些,我可是會覺得對不起你爹。」
「唔。」她點點頭,回了微笑。
奚德茂想了想,自己作了主:「我讓廚房預備青精飯給你補元氣。」
「青精飯?」馮邢琰故意插話,司馬蒹葭覺得奇怪地看他一眼,他仿若毫無所覺。
「這是咱們地方上流行的飯食,用黑飯草汁液浸泡後蒸熟食用,有益精氣、強筋骨之效。」奚德茂解說。
「哦?我倒想嘗嘗。」
奚德茂一愣,笑言道:「地方野菜,沒什麼特別,馮爺若真要嘗,我讓人馬上預備。」
主人說的是客套話,馮邢琰卻說:「那麻煩奚老爺了。」他又別有暗示道:「出門在外,特別懷念家常小吃,客棧的東西吃久也膩了。」
「馮爺若不嫌棄,就在這兒住上幾天。」奚裕生提出邀請。
正合他意!馮邢琰毫不客套地說:「那就叨擾了。」
他就這樣住了進來?司馬蒹葭訝然看著馮邢琰,不期然,他那雙看不出情緒的冷眸與她的視線對個正著,奇異的光芒一閃即逝。
司馬蒹葭一怔,瞇眼思忖:那眼神,酷似獵人狩獵時的眼神。
她的猜想果然正確,現下他做的是撒網工作,緊接著,時機來臨時就會收網捕獵,而--她就是他要的獵物?
分辨不清是哪樣的情緒,但想到他操縱玩弄奚家父子,令司馬蒹葭胸口一陣不舒坦,她微惱地瞠視他不管他怎麼做,她是絕不可能答應他的要求。
「少夫人對馮某有意見?」他突然問,莫名對她的眼神起了反感。
所有視線都集中在司馬蒹葭臉上,司馬蒙葭不自在地蹙眉,別開視線。馮邢琰眼一瞇,臉上突然蒙罩一層黑郁之氣奚家父子一時還未反應過來。馮邢琰心情不佳,刻意找碴:「如果少夫人不歡迎馮某住下,馮某立刻離開。」
奚裕生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警告地瞪一眼司馬蒹葭。
「她怎ど會不歡迎馮爺呢!」
「隨你,愛留不留。」與她何干?她不想再看到他了。
倏地,司馬蒹葭站起,座椅應聲而倒,她對奚德茂一欠身,快速迥旋轉身,渾然不覺她飛揚的袖擺掃落了桌緣的小瓷碟,幸虧婢女反應靈敏,承接住了。
鈴……髮髻上簪著的金鈴花串步搖自飄揚的髮絲滑落,墜在地上,小小金鈴散了一地,叮鈴……叮鈴……煞是錯落有趣。
一個小金鈴,鈴鈴鈴……一路滾向馮邢琰腳邊,他腳一抬,鈴聲嘎然而止!
鈴……鈴……鈴聲不斷。
屋裡的電話鈴聲響著--也許是他們她的父母。
不能,她忍住接電話的衝動,讓他們以為她這麼晚還沒回家,也許他們會擔心她,就算生氣也行……那麼,說不定他們會回來--她這樣希望著。
鈴……電話繼續響著,她故意偏過頭,不讓自己一直盯著電話看。
鈴鈴……又一響,她忍不住回頭,像看到毒蛇猛獸似地瞪著電話,內心掙扎著--再響一次,她就接。不行,不能接!驀然,她伸手向話筒,鈴聲卻嘎然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