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縹緲無助,令他產生一股難以克制想碰觸她的衝動,伸指撩開黏貼在她冰冷額頭上的一綹濕發,她像被火燒到般猛然一顫,可憐無措地抬眼凝視他--「你常作噩夢?」他必須說些什麼來打破沉默。
她瞅他一眼,迴避回答。
他皺眉。
「這是你夜裡不睡覺的原因?」
「我夜裡睡不睡關你什麼事?」關於這點,司馬蒹葭非問清楚不可。
馮邢琰彆扭的五官一僵,沒好氣說:「就是礙著我了!」
他看不慣她蒼白無神的模樣,追根究柢她朝寢暮起的作息習慣與天地陰陽運作相悖是最大原因。管不住自己的心,他忍不住還是開口道:「最好還是找出作噩夢的癥結,徹底解決,有--什麼困難,我或許幫得上忙。」他誤以為噩夢就是她養成異於常人作息的禍首。
司馬蒹葭很不開心地望著他。他怎ど可以用這樣好像關心的口吻說話?這樣讓她很難繼續討厭他下去。
想想那個被打破的陶俑,事情都是因他而起。她眉心蹙攏,試著提醒自己:爹娘送給她、她最心愛的陶俑碎了,都是他害的,她不要原諒他!
馮邢琰發現她眼神埋怨地瞪他,「你--」
「你出去,別吵我。」她吸一下鼻,嘟歎著趕人。
「你--」變化無常的女人。
「出去!」她拿起枕頭扔他。
馮邢琰臉色鐵青,滿腹熊熊怒火,卻無法對她做些什ど。該死!他掉頭出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司馬蒹葭落寞地想著,不知不覺中許多事都變了。
她再也回不去原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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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是把東西交給了他。
漢白玉匣裡頭裝的是書法卷軸保存狀況極佳的蠶繭紙,上書二十八行、一百二十四字,以鼠鬚筆寫的「蘭亭」,東晉書法名家王羲之真跡。
馮邢琰看著手裡的東西,臉上一點欣喜的神色也沒有,因為她把東西交給他時說了--「你的目的已經達到,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了。」
金寶、銀寶遵照主子命令默默收拾東西,打道回府--司馬蒹葭在前,領著路。
一路上的沉默壓得迄蘇阿爾達快透不過氣,他快馬上前,跟她保持一樣的速度,並駕齊驅。
他誇張地歎一口氣,試著引起司馬蒹葭的注意--「我還以為你會再折磨我們幾天。」
「你知道?」果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當然。」迄蘇阿爾達傾身,壓低聲音說:「我想揚州城附近大大小小的墓都被你探遍了吧?你故意讓我們白挖一堆土。」
司馬蒹葭以嶄新的目光注視迄蘇阿爾達。
「原來,你一點也不笨。」
迄蘇阿爾達大受污辱地喊道:「我哪時笨了?裝傻是為了配合你,」
「你永遠是我的朋友。」不擅表達感情的司馬蒹葭看著前方,不自在地低聲說。
迄蘇阿爾達臉一紅,隨即感到不對勁--「你怎麼說得好像--我們永遠不會再見面了?」沒有得到回答,他追問:「你要去哪裡?」
「我不知道,我不想回奚家了。」
「來我家吧,」迄蘇阿爾達想也沒想就說,「我爹不會反對的。」
司馬蒹葭搖搖頭。「我想離開揚州。」
「你要跟他走?」迄蘇阿爾達想到一個可能。
她愣了一下,才意會他說的「他」指的是馮邢瑛。
「你胡說什ど」
「要不,你要去哪裡?」
「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待在揚州,至少還有我。」迄蘇阿爾達拍拍自己的胸脯。
司馬蒹葭感動地凝望他,緩緩綻放笑靨,並沒有承諾什麼。
她還是想離開,等她辦完了一件事之後。
馮邢琰一直看著他們,無法讓自己不注意她,當他看到她對迄蘇阿爾達笑時,握著韁繩的手一緊,馬匹不安地動了動。
她跟迄蘇阿爾達像一對兩小無情的青梅竹馬。哼!他忍不住皺眉,矛盾的惡劣情緒浮上心頭。該死!什麼時候他把她當自己的責任了!!
是因為她指控的眼神?只要想到她在大雨中無助孤單的身影,他就覺得喉頭緊縮,前所未有的龐大愧疚感充斥胸口。
回京前,他必須安頓好她;他可以給迄蘇阿爾達一大筆銀子,讓迄蘇阿爾達好好照顧她,這會是個好辦法,但他心裡卻一點也不想這樣做。
反反覆覆的,馮邢琰推翻一個又一個想法--司馬蒹葭在岔路口勒馬停住,對迄蘇阿爾達說:「你跟他們先走吧,我有件事……」她望著眼前的密林。
迄蘇阿爾達也看看樹林,好奇問:「什麼事?我跟你一起去。」
「我自己去。」司馬蒹葭看得出來迄蘇阿爾達的不放心,「只是去看一下。」
「我在這裡等你。」迄蘇阿爾達考慮一下說。
「嗯。」這樣也好,她心裡是有些害怕的,知道有人等著她讓她安心許多。她深吸一口氣說:「我一會兒就回來。」
她下馬,走了一步,猶豫了下,喚金絲犬與她同行壯膽。
馮邢琰看見她下馬,走入林子裡,金絲犬好奇地左右嗅聞,最後也鑽進密林,心頭突然竄上不祥預感「她到哪裡去?」
迄蘇阿爾達轉述司馬蒹葭說的話後,說:「你們可以先走,我在這裡等她就行了。」
馮刑琰不悅地瞪他。怎麼放任她一人亂跑?誰知深林裡會遇到什ど!
一柱香的時間,他只給她一炷香的時間,她不出來他就進去找人,馮邢琰強迫自己耐住性子。
她必須面對自己的噩夢。
司馬蒹葭緩緩走進林子,藉著跟呼嗤呼嗤說話,轉移緊張的情緒。
「你別亂跑,跟緊我,我們很快就要走了,你記得這個地方吧?我們來過好幾次了……」她的聲音微微顫抖起來。就是這裡了!
呼嗤呼嗤拋下她,追逐著落葉間竄跳的蟲子;她打消喚回它的念頭,小心翼翼地走近,注意每個步伐,怕踩著東西;地面上什ど也沒有,看不到血跡,也沒有遺骸,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