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黎璃一面下意識的一口一口啃著土司,一面自嘲--這夢甚至比現實還好,至少她不孤單,有「她」陪著自己。
「我知道你不餓,但你不想嘗嘗這些你沒吃過的食物嗎?」胡黎璃指著餐桌上的培根、起司、咖啡等等早、午餐。
司馬蒹葭搖頭,眼神隨著在她面前走來走去卻看不見她的婦人移動,心裡愈來愈是困惑。
這不像是個夢。黎璃真實的生活著,但除了黎璃以外,再沒有人看得見她、感覺得到她!
她好像不存在似的。這個想法加深她內心的惶惶不安。她死了嗎?所以才到了這個奇怪的世界?
只要閉上眼就清楚看見惡鬼般猙獰的五官、殘暴無情的眼睛,還有劇烈的恐懼與痛苦,她怎麼也不想再經歷一次!
「你怎麼了?別又想那些噩夢了。」胡黎璃擔憂地在她眼前揮手,「昨晚,我被你嚇死了。」
「我沒事。」她深吸一口氣,眼神飄忽,模糊憶起,在昨晚的噩夢中,除了惡鬼,似乎多了一個遙遠的聲音在呼喚她。
「小姐,太太來電話,今晚她跟先生都會回來吃晚飯。」
胡黎璃佯裝沒聽見似地垂下眼,青春洋溢的甜美五官掠過一閃即逝的憤慨,再抬起眼已尋不到蛛絲馬跡,她扯開笑容--「待會,我們出去逛街,我帶你去逛好玩的地方。」刻意保持輕快的語氣顫抖地洩漏出倔強與掙扎。她迫切需要一個同伴,緊繃的聲音不自覺發出求救訊號,「你會跟我一起去吧?沒人會看見你的。」
司馬蒹葭出神地看著她黎璃身上有一種熟悉的孤獨感;在她身上,她彷彿看到了自己。層層疑惑中,司馬蒹葭好像看到了散發微弱光芒的出口。她會在這裡,黎璃是唯一看見自己的人,這其中必定有關係……
模糊的直覺告訴她,她必須找到解答--「怎樣?你肯跟我去嗎?」
她答應了。
直到月上三更,她們才回家。
「好玩吧?哈哈!他們看到我跟你說話,都以為我是瘋子在自言自語--」一直佯裝興高采烈的胡黎璃看到客廳亮著燈,語聲嘎然而止,淬然失措地扭頭看司馬蒹葭,張口欲言又止,勉強擠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我……我……恭喜你就要看到我『親愛的』父母了。」
她握住門把不動,好像需要凝聚勇氣,深呼吸、挺直肩膀,發白的手指扭動門把--尷尬的沉默。她與許久不見的父母相望,如往例,他們先迥開視線,儘管心裡早有準備,他們不自在的神情仍是刺痛了她。
不願看到她,為什麼還要回來?她內心泣血嘶吼,受傷的眼眸閃爍水光。
倔強的,她抿緊唇穿越客廳--「你--你這麼晚回來--」胡母方茗蘭求助地望向丈夫,要他說幾句話。
「就算學校放假也不能這樣晚歸。」胡亦均是考古學者,嚴厲的口吻像在教訓學生。
方茗蘭心裡埋怨丈夫公事化的態度,嘗試緩頰:「晚上危險多,我們是擔心你--」
擔心?胡黎璃滿心怨懟:「如果你們真的關心我,就不會讓我一個人待在這裡半個月,半個月!學校已經放假半個月了,你們才想起我!」
「我--跟你爸都忙,我們--」
「我知道,我在你們心裡比什ど都不如!既然這樣,你們還來做什麼?我不需要你們虛偽的關心,你們盡可以去忙你們的事,我一個人會過得好好的!」
方茗蘭不知該如何與愈來愈尖銳叛逆的女兒相處,她流露焦急神色,不確定的眼眸帶著期望看向丈夫,他別開頭,讓她失瞭望。
「你--你也說說話呀!好歹你是她父親!」這個家到底是怎ど了?
「你要我說什ど!?」
拙於言詞的胡亦均以暴躁的語氣掩飾不知該如何面對的愧疚感,卻讓女兒誤會了,她傷心地含淚大吼:「你們什麼都不必說!」
胡黎璃隱忍的淚眼接觸到司馬蒹葭充滿同情的眼眸,心裡一陣難堪,淚水撲簌簌滑下她看到了,她的父母就是這樣,他們根本不要她!
他們無法忍受每天看到她,才會把她丟到寄宿學校,可惜寄宿學校仍然有寒暑假,他們不得不讓她回家。這是家嗎?
「為什ど當初死的不是我!」胡黎璃嗚咽哭訴,傷透了心。
方茗蘭驚駭掩嘴,胡亦均暴喝--「你胡說什ど!」
「我沒胡說!」胡黎璃不顧一切地宣洩心中的傷痛:「你們心裡就是這樣想的,死的是我該多好!」
「你再胡言亂語,我就--」胡亦均激動地高舉手臂。
「打我?」胡黎璃扯動顫抖的雙唇強作嘲諷的微笑,「你們連打我都不敢,因為你們怕我害死你們,就像害死大哥跟小弟一樣!」
方茗蘭、胡亦均像被人打了一巴掌,臉色劇變。
胡黎璃抽噎的吸氣,抬手抹去頰上的淚水,一字一字地說:「你們不要我,我也不稀罕你們!我再也不要回來這個虛偽的地方了!這不是我的家!我沒有家!」
她拋淚飛奔而出
「不要跟著我!」
淚痕斑斑的臉上寫滿自暴自棄,現在的她像只受傷的動物,本能地反噬接近她的人。
「你為什麼不消失?!滾回去你該回去的地方,從我的夢--」她驟然住口,剛停的淚再度氾濫。如果這全是一場夢該有多好!醒來之後,她會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有一對深愛她的父母……不,她再也不要在乎他們了!
「我自己一個人會過得很好,我不需要他們!」胡黎璃告訴自己,也告訴司馬蒹秉葭。
她脆弱的眼神令人心疼,司馬蒹葭試著寬慰她:「回去吧,」
胡黎璃倔強地別過瞼,不肯理會。司馬蒹葭無奈歎息,她不擅以言語說服別人,但她確實注意到了,黎璃的父母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關切神情。
「你一個人能到哪裡去呢?」司馬蒹葭幽幽然問。
一個人的滋味並不好;爹死後,她一個人在奚家衣食無虞,心裡頭還是想念著以前跟爹娘到處遊走的平淡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