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蒹葭慎重考慮後,先拿起一顆蔗糖球,甜滋滋的味兒在口中散開。她的眼兒、眉兒、小嘴兒俱彎起漂亮的弧度。
「是嘛,女孩家就該多笑笑,常笑自然人緣來。」迄蘇阿爾達忍不住多嘴。
司馬蒹葭賞他一個白眼,要他閉嘴。這麼嘮叨,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個老頭,誰會猜想到他們年歲相當?
「你別老是管我。」
「誰讓你像個小孩,凡事都要人盯著。」
「我已經嫁人了。」
迄蘇阿爾達不悅:「你爹不知怎麼想的」
「不許說我爹的壞話。」司馬蒹葭朝他丟去一塊糕。
迄蘇阿爾達熟巧地一手接住,扔進嘴裡,三兩下就解決了。神情驟轉,嘻皮笑臉地取笑道:「這還不像小孩?」
司馬蒹葭不跟他攪和,轉回正事:「告訴我價錢。」
「那--不賣,送你。」迄蘇阿爾達伸手制止張口欲拒絕的司馬蒹葭,編就一篇前後矛盾、漏洞百出的說辭:「我可沒花半文錢,賣家不識貨,跟我爹談成了交易,隨貨附送這十二隻動物俑,擱在店裡也是礙地方,你要是不要,我就扔了,可惜哦--」
「不許扔,你不要我要!」司馬蒹葭直覺反應地抱住錦盒。
迄蘇阿爾達竭力忍住得逞的笑意。司馬蒹葭抿唇不語,皺眉凝視他一會兒,嚴肅的小臉蛋閃過一絲訝異,垂下視線躊躇道:「我有錢。」她頓然領悟他這麼做的一番好意。
迄蘇阿爾達黝黑的膚色加深,清清喉嚨佯裝不耐煩說:「囉嗦,都說不要錢了。」
司馬蒹葭彆扭地瞪他,突地綻出微笑,撇嘴說:「隨你。」
「那好,別再提這事了。」
迄蘇阿爾達鬆了一口氣,司馬蒹葭輕哼一聲,注意力轉向錦盒中的寶貝,纖纖細指小心翼翼地一一撫過按序排列的十二隻陶制動物。
迄蘇阿爾達正想坐下,來了僕人通報:「少爺,老爺請你到正廳。」
無奈歎口氣,迄蘇阿爾達徵詢地望著司馬蒹葭,司馬蒹葭偏頭想了一下,說:「我跟你一道走,也該回去了。」
司馬蒹葭捧著錦盒起身,迄蘇阿爾達立刻喊道:「你別動!我讓他們幫你送過去。」
他示意男僕接過錦盒,又吩咐一旁服侍的婢女把桌上的點心全裝入食籠,邊走邊叮嚀司馬蒹葭:「這些點心也帶著,夜裡餓了,別忘了拿出來填填肚子。」
遲疑一下,勉強忍住繼續嘮叨的衝動--默默走著,司馬蒹葭倏然噗哧笑了聲,音量微小地說了幾個字,迄蘇阿爾達愣了一會兒,爆叫出聲--「你說我是小老頭,」
跟在後頭一道走的僕婢個個掩嘴偷笑,迄蘇阿爾達警告地橫他們一眼,忿忿不平地跟司馬蒹葭鬥起嘴--「哼,我要是小老頭,你不也成了小老太婆?」
「誰像你。」司馬蒹葭冷冷地說。
「像我有啥不好?」司馬蒹葭懶得回話,迄蘇阿爾達得意地仰頭,連走路的姿勢都搖擺起來。
司馬蒹葭瞟了瞟他不可一世的態度。
「你就像只公孔雀。」
公孔雀?迄蘇阿爾達不解,動作一頓,追上問:「公孔雀怎樣?什麼模樣?」碰巧,他沒見過這東西。
「不告訴你。」
司馬蒹葭腦海浮現幾年前在京城珍禽園看到的那只公孔雀,為了爭取母孔雀的青睞,拚命挺起胸膛、撐起尾部色彩鮮艷卻稀稀疏疏的長羽,渾然不知自己的拙樣。
迄蘇阿爾達惱視悶笑不已的司馬蒹葭,回身質問眾僕奴:「你們誰看過公孔雀?」
沒人點頭,他憋著悶氣大跨步追著司馬蒹葭逼問:「喂,你說--」
「阿爾達。」
陪著貴客走出中堂的迄蘇力克看見迄蘇阿爾達,立即出聲喚他。
「就來了!」迄蘇阿爾達匆匆回答,語氣急促地催問司馬蒹葭:「你快跟我說,那公孔雀--」
「我先走了。」司馬蒹葭一揮手。
「你不能就這樣走了!我--」迄蘇阿爾達差點撞上驟然停步的司馬蒹葭。
「別忘了把我的馬送回來。」她沒忘來意,回頭提醒。
迄蘇阿爾達愕然。
「你、你還記得?」
「當然。」
「阿爾達--」
司馬蒹葭抬眼看向再度催促迄蘇阿爾達的迄蘇力克;慇勤的主人正要送客,一夥人朝他們所處的方向走來。
她邊不經心的視線略過與迄蘇力克並肩走在前頭的男人,停駐在兩個身高突出人群、耳穿金環、卷髮、炭色黑膚、樣貌如出一轍的崑崙奴身上。
長安、洛陽、揚州,繁榮的大城豪門貫戶家家都有崑崙奴,不過如此高大的崑崙奴她還是頭一回看到,不禁訝然。
迄蘇力克不知附耳跟貴客說了什麼,穿著富麗的男人瞇眼,凌厲的目光直射司馬蒹葭--司馬蒹葭莫名與他交眼,皺了下眉;她不喜被人審視,收回好奇的視線,朝迄蘇阿爾達揮揮手,逕自往外走。
出了迄蘇家,一抬眼--一彎銀月牙從逐漸散去的雲堆中露出來,幾點星子點綴夜空。
街道上,人聲渺茫,望著家家戶戶的燈火,一絲絲的落寞爬上心頭。她回去的地方是……家嗎?
她不想回家!
透明的電梯緩緩上升,她居高臨下俯望路上燦爛閃耀的霓虹。
電梯停了又停,人群擁入擠出,新開張的百貨公司人潮洶湧,出神凝望的她不斷受到推擠,緊緊貼在透明玻璃上。
電梯上了頂樓再回到一樓,等候的人蜂擁而上,她一動也不動,任憑電梯再把自己往樓上載--一次又一次,沒人注意她的存在,直到營業時間截止。
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閒逛,這都市是個不夜城--她不愛徹夜狂歡,她只是不想回家。
不想回去那個冷清、陌生的屋子。
「要不要跳舞?」站在舞廳前的陌生年輕男人上前向她搭訕。
她面無表情、拒人千里的冷漠眼神讓年輕男人萌生退意,尷尬地摸鼻正打算走人,她卻開口了:「為什麼不。」反正也沒人在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