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兒知道!」
望著夏侯岳漸行漸遠的背影,夏侯鷹一點也感受不到義父的慈愛和關懷。從小 到大,義父都對他非常冷酷嚴厲,只教了他兩件事,其一就是尋找何氏狗賊,替雙 親報仇雪恨;其二就是,不可以接近女人、相信女人,因為紅顏禍水!
他的成長過程中,除了仇恨還是只有仇恨。或許是這樣的緣故,養成了他冷漠 無情、無知無感、無血無淚的孤傲寡言性格,從沒人知道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玄日、絳月!」
「屬下在。」日月即應答。
「準備出遠門!」
「是!」
玄日和絳月都知道,主子所說的「出遠門」就是指微服出行,到台灣的擎天崖 去。
那兒是夏侯鷹的心之聖域,整個紅門,除了夏侯鷹本人,就只有日月雙影知道 這個秘密。
※ ※ ※
位於台灣東北角的擎天崖,傳說是天與地最接近的地方。崖上風光旖旎,視野 遼闊。佇立在崖邊,讓人有種「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愴然,同時也有著遺 世獨立的超然和寧靜。只可惜地處偏遠,交通不便,又被政府明令列為一級自然生 態保護區;因此,人煙罕至。但也因此,其大部分的景致都保有未經開發的處女形 貌。
就因為擎天崖有這些特點,故而成了夏侯鷹心中唯一的聖地。每每想要一個人 獨處,或者心情沉鬱的時候,他總是會飛到這個山崗上來。
只有站在崖邊修瞰群山疊翠時,他的心才會完全鬆懈警戒,展露出自己心中脆 弱的一面。所以當他佇立在崖邊時,是不許任何人接近的,就算是平時和他形影不 離的日月雙影也不能例外。
每次到擎天崖來時,日月雙影兩人都很知趣的守在遠處,注意週遭的動靜,保 護英明的主子,直到主子召喚,才敢現身迎接主子。
今天的擎天崖顯得有些陰鬱,和夏侯鷹此刻的、心情不謀而合。
昨天深夜,他再度從相同的惡夢中驚醒。
已經多少年了,他依然清楚的記得那個令人慘不忍睹的畫面;父親和母親在火 海中淒厲的慘叫,一個面目猙獰的男人站在血泊和烈火中狂笑。那像來自地獄、令 人毛骨悚然的瘋狂笑聲中,摻雜著雙親刻骨銘、心的遺言:「孩子……記得替我們 ……報仇……」
這話像是烙印在他心中的十字架,從此跟定了他,同時也決定了他的命運。
沁涼的夏風迎面吹拂,讓幾乎流失人類體溫的他,不禁打了一個寒顫。昨夜的 妙魘所殘留的驚駭恐懼不由得又添增了幾分,讓他倍感孤寂,彷彿全世界都遺棄了 他。
一直是這樣的!誰也不會關心他內、心真正的感受和想法,義父只關心報仇的 事;而紅門的人關心的則是身為門主的他,是否盡到身為門主應盡的責任。
呵!他不是早就知道這樣的事實了嗎?為何直到今天還會為不可能改變的事實 感到悲傷呢?
大概是昨夜又做了那個惡夢之故!他為自己找解釋的理由。
實好傻的夏侯鷹,你早就知道沒有人能將你從惡夢中解救出來,為什ど還要一 次又一次的期待呢?你從出生就注定是被這個世界遺棄的人,何苦執迷不悟的在茫 茫人海中尋找不可能降臨的奇跡,而讓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受傷、絕望?
只要沒有希望,就不會有失望,沒有失望,就不會有痛苦;沒有痛苦,你就不 會有任何感覺;如此,你才能活下去。這二十多年來,你不就一直靠這樣的信念存 活下來的嗎?
在每一次的惡夢過後,夏侯鷹就把自己弄到擎天崖來,逼迫自己面對現實,一 而再的說服自己面對不可能改變的一切,用讓自己更孤寂的、心理重建方式,強迫 自己重新振作。懷著令自己又多一道深刻傷口的心再一次武裝,好迎接下一個惡夢 ,下一道心傷的侵襲。
只是,明知道懷抱著期待之心,只會將自己推向更深沉的孤寂,他的內心深處 ,依然執迷不悟的奢求;期待著將他從惡夢中解放出來的人出現。雖然他比任何人 都清楚,這樣的期待是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幻夢……
叩--咚--!
隨著一個不請自來的響聲,一團不明物體從天而降,不偏不倚的拜訪他的頭, 打斷了夏侯鷹的沉思,渾然不知自己正是所謂的「不速之客」。
鞋子?一隻女人穿的休閒鞋?替「不速之客」驗明正身後,夏侯鷹旋即全面武 裝自己,仰頭往上看,想以最短的時間確定「入侵者」何時到來的,以及其身份和 目的。
他實在太大意了,居然讓人如此靠近他而渾然不覺。
「誰在上面?」樹蔭下的夏侯鷹,昂首向頭上茂密的葉叢提出冰冷的問句。
葉叢裡鑽出一張清麗靈秀的鵝蛋臉,粉嫩嫩的雙短兩側,垂著兩條及胸的麻花 辮子,臉上堆著水水的、甜甜的笑容。若說她漂亮,實在過分牽強,但若說她很可 愛,很得人緣倒是不假。
「很抱歉,砸到你的頭了,不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這事我可以解釋。」少女 操著清亮甜美的嗓音,滔滔不絕的說個不停,「事情是這樣的,我在樹上乘涼 ,欣賞滿山蒼翠上時失神,所以才會…!」
迎著他那冷冰冰的酷臉,雙眼折照生輝的逼視她,不發二百;她不由得心虛, 雙頰霎時染上一層排紅,頗為尷尬的改變「口供」。
好吧,我說實話。其實我是和同學來旅行,經過這裡,覺得風景很美,所以就 跑過來瞧瞧。來到這棵大樹下時,發現有一巢小鳥寶寶掉在草坪上;我怕小鳥寶寶 們的爸爸和媽媽找不到牠們會很著急,決定把那一巢小鳥寶寶放回樹上來,誰知道 等我爬上來,將牠們安置好後要下去,才發現……她的眼神變得好無辜,期期艾艾 的接著說:「這枝幹離地面好高哦……所以……我……不敢下去了!」後一句,幾 乎比蚊子的叫聲還細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