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了,神色自若。「這事我也聽說了,唉,真不知道聖主從哪打聽來,說是還魂丹能救他的女兒。」
「不是你告訴他的嗎?」
邵賜方驚愕,旋即憤怒。「你想我會害你嗎?!我一聽說聖主派人抓你,我擔心得都快瘋了,托鬼醫求聖主不要傷你,又自願風塵僕僕來尋找你,就怕你出事。聖主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要不先前你去聖朝作客,他大可強奪還魂丹。」
凝煙反問一句。「是,既然你都知道,當時為什麼不出面見我?讓我一個人流落江湖,就為著尋你?」
「你誤會我了。」邵賜方顯得很難過。「當時我人不在聖城,我與鬼醫上山巡視花卉。待我下山,聽說了這事,真急煞我也。我一面請聖主別為難你,一面四處找你。可恨沿路總有魔羅教的人從中阻擾,不讓我們相會。」
方纔乍見故人,欣喜若狂。現下冷靜了,凝煙便細細掂量他的話。
確實,一開始聖主派了士兵追緝她,後來漸漸不再有聖主的人追來,直到現在,遇見邵賜方。
「那麼?我應該交出還魂丹嗎?」分開久了,她對他難免失去了信心。她測試他的反應。
邵賜方答得乾脆。「這事我管定了,我絕不讓你受半點委屈。給不給丹藥你自己作主,聖王還寄望我幫他栽植奪魂花,你放心,聖主親自承諾了,他絕不會勉強你。」
「他那麼好說話?」凝煙肚裡尋思道——如果邵賜方為了丹藥才找她,那他注定要失望了,丹藥早給孫無極偷去了。但假若聖王真信守承諾,那麼為了做面子給邵賜方,她或許也是可以想個計策,把奪魂丹偷回來。
凝煙斟酌著,邵賜方又說——
「凝煙,我一直派人找你,可一再受魔羅教攔阻,他們都說你……」邵賜方頓了頓。
凝煙抬頭,催促地問:「說我如何?」
「魔羅教的人都說……說你是黑羅剎的女人,要我們不准再騷擾你。」
「胡扯!」她坐直身子,氣紅眼睛。「那個雷魈帶我到處瞎走,說要帶我見你,結果卻……可惡,不過他也吃了苦頭。」青銅匕首餵了毒,只有大理王族的人才有解藥,毒性不強,卻會讓傷口不能癒合,十日內沒得解藥必血盡而死。
想著想著,凝煙恍惚了。
當時她急著走,顧不得他的傷勢。現在想來,她不禁困惑。那時歃刀分明出鞘,為什麼他沒傷她,反而擊昏豹兒?難道,他怕豹兒見她傷了主子會不放過她?難道,雷魈是為了能讓她平安離開,才會……即使他捱她一刀,命危之際他想的仍是她的安危?
凝煙驀地收緊雙手,一陣心酸,隨即告訴自己,不!自己絕不能心軟。他活該,他自找的,他就算是死了……他會死嗎?這一想,凝煙心悸,冷汗涔涔。忽然她全無心情享受跟邵賜方重逢的喜悅了,突然她滿腦子想的都是雷魈。
沒有解藥,他就算醒了,又能捱多久?即便他身強體健,但傷口久不能愈,怕也難逃一死吧?天!凝煙猝然背脊涼透,她害死他了。直到這剎,她才真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她無法冷靜,整個人惶惶千安,雷魈再有千般不是,也不曾傷她分毫。甚至,對她是溫柔的,曾陪她烤茶,曾因她思念故鄉,便逮了大廚做一桌大理菜。
仔細想想,他如果真要對她使強,是有機會得逞的,譬如強擄她回寨,譬如關住她……可是他沒有,他只是騙住她,山水遊遍。
其實,他不算是壞人。真害死他了?!凝煙焦慮起來,她想著雷魈,沒專心聽邵賜方說話了。
邵賜方在她耳邊低哄。「魔羅教跟聖主的恩怨不關我們的事,明早趕回聖城,你安心住下,等我完成任務,我們就遠走江湖,過我們恩愛的日子……」
我不想他死!凝煙焦慮。那時他幫她贖回衣物,他在鹽梅上雕了花兒,她老是說話,他總是靜靜聆聽,沉默地陪著她吃飯飲酒。
雷魈……凝煙驀地紅住眼眶,從懷裡掏出一包藥粉,打斷邵賜方的話。
「你說的對,聖主與魔羅教的恩怨不關我們的事。」她將解藥交給邵賜方,向他交代。「先前黑羅剎雷魈被我所傷,這是解藥,你立刻派人前往如意客棧左字上房,在他傷處敷藥,稍作包紮。他身受重傷,現下傷不了人。」
「黑羅剎?!」邵賜方詫道。「這廝性情凶殘,殺人無數,你還救他?」
「他也不算太壞,他只是……我……」凝煙一臉為難。
邵賜方順她的意道:「罷了,我也不喜見人傷亡。放心,我即刻差人去辦!」他取了藥粉,走出房外,來到玄關處,向守夜的士兵吩咐:「將這包藥粉拿去扔掉。」
「是。」士兵聽令,拿去扔了。
邵賜方踅返房內,朝凝煙笑道:「放心,已經叫人去辦了。」
凝煙寬心了,走至窗前,推窗,望著藍紫色天空,又低望著黝暗長街,整個世界像都睡了。
「我好像在作夢……」她十分感慨,回身望他。「真是你嗎?」
「說什麼傻話?當然是我。」邵賜方過去,從背後摟住她。「我記得關於你的一切,你最愛吃花,記得嗎?有一回,我幫你備了茶花筵,在你十五生辰那日,我們花間共飲,好不歡樂,最後還醉倒花蔭深處。」
凝煙聽了,眼熱心酸。「是啊,花瓣滿路滿路飄,像下著紅雨……」那時她好快樂。
凝煙掏出青銅匕首。「你瞧,你給我的信物,我一直帶著。我的銜夢鐲呢?」
邵賜方臉色微變,緩笑道:「那麼重要的東西,我豈可能隨身攜帶?」
兩人又聊了許多往事,便各自去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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