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真是頭多情的豹子。慕容別岳對黑豹低哄著。「豹兒,你主子沒事,他會好的——」未說完,豹眼忽地朦朧,水氣氤氳。
「嗄?」抱禧瞧見,哇哇叫。「它哭了!」
豹兒濕了眼睛,為誰掉淚?不醒的主子,或識人不清的凝煙公主?
雷魈命若懸絲,在黑暗夢裡遊蕩,獨自在鬼門關前掙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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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煙也在醒不來的噩夢裡煎熬,知道邵賜方要利用她來殺雷魈,她過得心驚膽戰,不斷尋思對策。
或者雷魈不會來救,他已死……想到這心更痛。
當時為了擺脫他,匕首喂毒。沒解藥,雷魈還能活嗎?
但若他好不容易死裡逃生,她絕不能再害他,為了不讓邵賜方的陰謀得逞,唯一辦法,是殺了自己。只要她死了,邵賜方就不可能拿她的血養花,拿她害雷魈,永遠不能要到還魂丹。
眼前只這條路,她卻拿不定主意。
死很容易,不過一刀,往頸子一抹,便成——但她不甘心!
她被囚著一日又一日,表面冷靜,心中波濤洶湧,恨海難填。不殺邵賜方,她不甘心死!
「你一定很想死吧?」邵賜方猜到她的心思,他瞭解凝煙,不怕她自刎。他跟她說:「你不會死,因為你不甘心,你絕不會放我逍遙快活。」
「是。」他說對了。他最瞭解她啊,而今這份瞭解,令她更難受。
今晚,妖美的奪魂花,在月光裡結了碧綠花苞,凝煙見了這珍奇花卉,以前欽佩他變異花種的本事,沒想到他連心都善變。
奪魂花的梗是白的,只結一個花苞。花長及腰,凝煙被帶到它面前。
旁邊侍衛,端著紅木托盤,盤裡有白錦,和一柄銀色小彎刀。
她知道他要做什麼了,原來真要拿她的血養花。
凝煙凜眸,目如寒星。「為何對我這麼殘忍?」
「因為我已不愛你。」
「拿刀割我,你的心不會痛?」
「我承認,對你太殘酷。」
「那為何還這麼做?」她咬牙低吼。
「反正已經辜負你,被你討厭,索性蠻幹到底。再做得更過分,也無所謂了。」何妨錯到底,佔盡便宜!他冷道:「反正在你心中我已畜生不如。」他也不須再矯情,偽裝自己情深義重。他豁出去,要把好處全攬了。
左右侍衛架住凝煙,將她的手抓至花梗上方。
「邵賜方!」凝煙喝叱,掙扎,手被侍衛抓緊。
他下令:「動手!」
侍衛擎刀,凝煙閉眼,心在戰慄。
有人,是怎樣也不肯傷她,一再擎刀向她,卻只是反弒自己。
有人,是辜負了還不肯饒她,可以若無其事地一再害她。
冷刀刷過手腕,凝煙蹙眉,血流淌,她硬把淚收回眸裡。流血這瞬,她心寒齒冷。
從此要一遍遍詛咒他,從此她要像刀鋒冷厲。她要活,活到親眼見邵賜方血流成河。他拿她的血養花,終有天,她也要拿他的骨血養大地。
凝煙在痛裡蟄伏,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胸口怦怦激昂。
我的心呵,它跳得這樣響這麼有力!熱血沸騰啊!原來,恨,可以讓生命更旺盛,意志更堅強!從此不再稀罕愛,從此要血腥的恨,把溫柔都拋棄,情願活在人間地獄。
是啊,這只剩下恨的世界難道不是地獄?火燒心坎,瞬間又凍似堅冰。在恨的淬煉下,傷透的心如刀鋒利,似劍冰冷。
這地獄是邵賜方給的,她會好好安睡,在這痛的針床。
然後有天,逮著機會,拉邵賜方來地獄作陪,死也拉他一起!
血一滴、兩滴從凝煙手腕,婉蜒淌落,滲入泥裡,教花根吮了。
凝煙遭逢劇痛,恨入骨髓。
這剎,遠在忘璣閣,臥床已久的黑羅剎,猝然睜眸,殷紅眼瞳。
凝煙……
他自黑夢底醒來,心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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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至秋分,林後懸崖,明月高掛,映著獨坐崖上的壯漢與黑豹。
雷魈盤坐在地,與月相對無語,夜風刮動他黑袍。夜空暗藍,星群閃爍,他身後碧樹群靜默。
雷魈眼色憂悒,思念伊人——此時此刻,她被困在哪?
雷魈取出藏在袍內的雕梅瞧著,傷口痊癒,痛楚淡去,思念卻種在心口,更濃,更炙!想她時,心熱身躁,整個人似發燒,時時刻刻思念她,她……還好嗎?
身後傳來腳步聲,雷魈將梅子收回袍內。
「大爺,孫爺來看您了。」抱禧瞅著崖前那抹巨大背影傳話。
雷魈回望抱禧。乍見雷魈一雙炯目眼神,抱禧下意識退一步,踩到石子,叫一聲,身子滑倒。
雷魈一個動作輕易地便將抱禧的身子撥回,穩住了,才鬆手。「你怕我?」他瞅著抱禧,表情嚴酷,嗓音低沉。
抱禧慌得脹紅臉。「也、也不是……」都怪他臉上刀疤太嚇人,還有高大強壯的身形,襯著迫人氣勢,讓吃素又愛好和平的抱禧覺得有壓力。他不敢直視雷魈眼睛,只慌張道:「大爺,我們走吧。」轉身跑了,心跳怦怦,好怕喔!
梧桐樹下,已備了酒席。孫無極帶來好酒好菜,他一見雷魈,笑迎上去。
「能走了?慕容兄端地好醫術。」說著,和雷魈入坐。
慕容別岳坐在桌案對面,抱禧幫大家布菜倒酒。
雷魈撇了杯盞,問抱禧:「有沒有碗?」
「有。」抱禧回屋拿只大碗來。
雷魈拿了碗,取來酒罈,嘩地傾滿,狂飲而盡。
抱禧看傻了,孫無極以扇掩面低笑著。暗思量——雷魈莫非是想死凝煙了?才飲得又急又猛?!唉,可憐著了情魔,相思成狂。
慕容別岳提醒。「刀傷剛好,不宜狂飲烈酒。」
雷魈滿心愁苦,哪聽得進勸,兀自又倒一碗,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