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宅大堂,邵賜方與老丈人密談——
「賢婿,婉兒那邊,我會幫你安撫,你且寬心。女人家小眉小眼,哪知道男人的抱負?」
「那就勞岳父為小婿美言幾句,小婿一切都是為了丈人,好教丈人在聖主前掙足面子!」
「呵呵呵……」鬼醫臥在場上,笑聲猥瑣。「甭管婉婉了,她鬧個幾日脾氣就好了。賢婿,依你看,黑羅剎真會拿寶丹來救凝煙?」
「會,魔羅教已知凝煙命危,三日內定來救。」
「萬一,黑羅剎沒帶還魂丹來……」
「是有這可能,二堂主青羅剎很狡猾,保不定會要雷魈別帶著丹藥救人。」
「假若如此,豈不白忙一場?」
「別忘了,」邵賜方冷笑。「凝煙已經被我們給控制了,除非遭極大刺激,絕無可能清醒,只要雷魈來了,必死無疑,能殺得了魔羅教最厲害的傢伙,也算除去聖王心中大患,屆時抬雷魈屍首面上聖朝,也是大功一件。」
「說得極是,說得極是!」鬼醫樂得呵呵笑。
兩人正得意,忽然聽見外邊轟然巨響,邵賜方衝出堂外,見地上炸出個窟窿,眼前爆紅,砰然聲中,邵賜方望著天空驚嚷:「這什麼鬼東西?!」
一條火龍爆騰而出,街上天際,它張口噴出烈焰,咆哮肆虐,嚇壞人畜,頓時間濃煙密佈,月光盡掩,大地黑暗。只得一冽龍形火光,撲騰空中,紅得像天地流血,染紅大地。
趁著火光沖天,府邸鬧攘之際,三人翻過屋牆潛入官府——
雷魈擎刀領豹帶頭斬人,青羅剎拿地圖指路,慕容別岳斷後,一路殺人內府,找凝煙公主。
鬼醫早有準備,埋伏大批精兵,與入侵者搏鬥,雷魈、孫無極、慕容別岳三人與豹兒,奮力殺出一條血路。
主宅後,未被火龍肆虐的花苑深處,一名白裳女子,神情恍惚,眼色空洞地看著一株即將盛放的花兒,莖上花苞圓鼓,一冽幽香隱隱從瓣縫中竄出。
就快開了……她輕顫眼睫,雙瞳混沌迷惘,神情似在夢中。
外頭妖火沖天。戰鼓驟響,兵士喧嘩,空中響箭激射,她卻只顧著觀花。
忽地花瓣顫開,濃郁花香撲鼻而來,她合目嗅聞,那股香味驀地漫流至四肢百骸,魂魄好似要離開身軀,飄飄然,好快活……
此時,雷魈帶刀闖入。
他目光激動,右手擎刀,刀鋒淌血,一步步走向她,鮮血也一滴滴灑落地,流下一道血痕。殺進來,拚死就為見她。
他吼道:「凝煙!」
誰?凝煙怔住,卻沒回顧。
「凝煙——」又喚一聲。
撇下初開的花,凝煙回望來人,瞇起眼,打量眼前擎刀巨漢——
他渾身傷,血污黑袍,聞到濃的血腥味,她不由地皺眉。
雷魈癡看著她,光影閃在她臉龐,熨亮了她的眉眼,燙著他的心。
她瘦了好多,但確實是他滿心牽掛的人兒。他安下心,於是笑了,眼角卻泛起濕意。
沒日沒夜為她憂急,聽見她病危,便撕心裂肺地痛著,痛到快瘋狂。這剎,在喧嘩聲與焚燒的烈焰中,終於見面,心悸動得厲害,真怕是在夢裡。
「我來救你。」他說。火光在他帶疤的臉明滅,他的容貌倒映在她眸底。
他……是誰?她眼色朦朧,意識昏茫,望著他像望著個陌生人。
她神情沒有一絲歡喜,與這男子的往事,灰飛煙滅,她記不得他是誰了……她緘默著,又瞅向他手中彎刀,忽地眉心一緊,抬頭,盯著他臉上月形刀疤,怔怔地看了好半晌,然後,像記起什麼來了——
「是你……」是了,是他。他臉上刀疤觸動了她,她憶起有人在耳邊說——快殺他、快殺他……
「我來帶你走。」雷魈猛然驚住,胸前乍熱——她撲進他懷中,他即刻張臂回擁。第一次,凝煙來抱他。
雷魈感動,聽她顫聲在耳邊說:「你終於來了……」伏在他的肩膊,哭了。
「凝煙……」她瘦好多啊,他眉頭深鎖,啞道。「我們走——」
一名婢女闖入,駭嚷:「刺客?!」瞪著花間相擁的兩人,紅血滲透凝煙的白衣裳,婢女嚇得轉身逃。「在這裡!刺客在這裡,快來人……」
聽見呼嚷,伏在雷魈肩頭的凝煙回望逃竄的婢女,嘴角微揚,退開,但他的雙臂卻鎖得死緊。
「放手!」她喝叱,掙扎著,他卻箍得更緊。「放手!你放手……」熱血濃稠濕透白裳,粘膩著她的皮膚,一陣反胃,她更用力推他,終於掙脫,踉蹌退了幾步,冷看他袍間插著的匕首。
殷紅的血正是從那裡流淌而下,他流血,她卻微笑,笑得像個癡兒。
凝煙?雷魈黑眸一凜,拔出尖刀,胸上被紮了個缺口,心也被她鑿穿,這段時日以來對她那無處宣洩的愛意,像溫熱的血,汩汩流淌。他掩住傷口,止不住血,隨即癱倒在地,揚起一陣細塵。
臥在泥地上,雷魈看著失去記憶的凝煙公主,感慨且心酸。「你忘了我……」生命將盡,他望著心愛女子,紅透雙瞳。他苦笑。「至少,你活著。」
但是——她竟忘了他!
這是一個多惡毒的玩笑,他拚死保護的女人,竟忘了他。
那一夜,她堅定地說著要他活下去,而她卻忘記他了……在她美麗的眸子底,他找不到自己,他覺得好空虛!
打鬥聲迫近了,週遭焰火狂燃,像洶湧的怒潮,燒紅了,熾烈地騰上天際,吞噬一切。而他們卻像置身事外,對迫近的凶險視而不見。
凝煙撇下雷魈跑去蹲在花前,癡望著盛放的花兒,伸手觸弄花瓣。「它開了,好香啊……」嗅著毒花香氣,濃郁的香迷住了她的心魂。
長睫纖纖,笑靨嫵媚,凝煙美麗模樣,也像那毒花的迷魂香味,讓雷魈瞧得心醉魂迷,忘了痛楚。
大火開始燒進花苑,吞噬大樹,很快地,連他們都要葬身火窟吧?
她不逃嗎?望著凝煙,他試圖喚醒她。「凝煙……為誰開?茶花滿路……」他又為誰,遍體鱗傷?他念著她最愛的一闋詞,可惜氣殆力虛,念不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