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到雷魈來開門,凝煙將歃刀放在門邊,彎身拍拍豹兒,豹兒望著凝煙,瞇起了眼睛。
瞧著它無辜的模樣,她的眼淚驀地流下來了,撇下它,回自己房間。凝煙推開窗,望著夜空,她的心紛亂不止。自從來到中原,一連串的意外讓她沒能靜下心來,細想對雷魈的感情。而現在,釋放對邵賜方的恨,告別往日情懷,即將踏上歸途,她卻猶豫了。
當雷魈終於背過身去,不看也不睬她,沉默地接受她的決定。她的心為什麼還是不能平靜?他放棄了,諷刺的是,她卻開始揣測他的心情,模擬他的思緒,他想什麼?他很傷心嗎?她的心彷彿被他傷心的眼神縛住了。
「公主。」石榴敲門。
「進來。」凝煙道。
「石榴來幫您梳頭髮。」石榴端著盤子,上頭是護髮的油膏還有白玉梳,都是過去她伺候凝煙的東西。
凝煙坐到銅鏡前,看著鏡中倒影。
「公主,您瘦了好多,可是受了很多委屈?」她試探地問。「那個……那個黑羅剎,他欺負您嗎?」她好奇公主消失的這段時間,到底去了哪裡。更好奇為什麼當初擄走公主的黑羅剎,願意讓公主回大理了?「公主?」
凝煙瞅著鏡子發呆,不發一語。
石榴叨叨絮絮念著:「不管怎樣都過去了。等回了大理,您好好調養身子……」
「石榴。」凝煙拿走石榴手中梳子。「我自己來,你不去。」她不想見人。
石榴退下後,凝煙把頭髮散在肩後,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合眼歎息,憶起那時他的手、他的身體,好暖……真的要走?真捨得他?
他為什麼不好好地同她道別?非要在她離開前,讓她走得這麼難過。一想到她幫他斟酒,他卻掩住杯子,她敲他房門,他不理會,凝煙心中一緊,兩行清淚不爭氣地衝出眼眶。都要分手了,他還這麼冷酷,不能好好說話嗎?不能和氣地分開嗎?不能……好聚好散嗎?
房外,黑豹望著門,等了很久都不見主子出來,蹲下,腳掌按著刀柄,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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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靉靆低罩,密雲下雨。晨霧還漫著大地,士兵們等著公王上轎,轎前銀衣護衛配刀安坐馬上。
「一路珍重。」孫無極笑著跟凝煙公主道別。
凝煙穿著錦袍,向他笑道:「有空來大理作客,讓我款待你們。」又看了看前後,覓不到雷魎的身影。她轉身上轎,一坐定,笑容斂去。他呢?就這麼狠,不見她最後一面?
石榴躍上白馬,下令:「起轎。」
一隊人馬離了京城,往邊境移動,風掃薄雲,飛沙撲揚著,又來到當初雷魈劫她的地方,前方濃霧瀰漫,凝煙掀轎簾,石榴縱馬過來。
「公主有什麼吩咐?」
凝煙在她耳邊吩咐幾句,石榴點頭,趨前命令。「公主有令,放慢速度。」
凝煙懸上轎簾,張望前路,不禁尋覓熟悉的高大身影,然迎面來的只有冷冷的空氣。
就這樣?他們就此分別?凝煙抓緊窗欄——雷魈,連最後一面都不來見嗎?
她惆悵,放下轎簾,靠回轎內,忽地瞥見後頭一點黑影,怔住,探頭回望。荒路上,黃沙滾滾中,黑豹追來,奔得急狂。
凝煙大叫:「停轎!」
轎子落地,沒等石榴來迎,她颼地推開轎簾下轎。望著奔來的黑豹,看得淚眼迷濛。
黑豹嘴上街著一朵紅花,奔來她的身前。凝煙蹲下身來,望著豹兒。輕聲問:「你的主子呢?」
豹兒前腳攀上凝煙肩膀。
「公主?」護衛緊張,跟著大家都傻了,只見黑豹將嘴裡紅花,往凝煙衣襟磨贈,凝煙笑了,她會意,捻來紅花,別在襟上。豹兒見了,嗚咽一聲,放下前腳,從嘴裡吐出個東西,滾到凝煙足前。
凝煙怔住,一顆鹽梅,墜落土裡。她拾起,握在掌心,看著看著淚兇猛地泛流。淚滴浸濕鹽梅,他……又給她刻了一朵新的花,盛放的花兒生氣盎然地攀附梅身。
雷魈啊,真是的,害她淚如泉湧!他一副對她很不諒解的樣子,還老是冷著面孔,而原來……
「你的主子呢?」凝煙問豹兒,豹兒嗚咽,舔舔她的臉龐,像替主於跟她道別。
他不來送行是怕傷心吧?唉,這個男人。
凝煙摟住豹兒,吻了一下它的頭頂,回到轎內,轎子抬起,繼續前行。可是她的心好似被揪住了,又探頭出去,頻頻回顧,猶不見雷魈,只見豹兒坐在地上,目送她離開。
真的可以就這麼離開?
遠離情愛,就能得到平靜?就不會難過,就不會受傷?是這樣嗎?她有沒有做錯了什麼?她是不是錯過什麼了?
什麼都不接受,都不擁有,就不會失望。
真是這樣,那現在為何揪心腸?為何難過?為何傷心?
凝煙瞅著手心裡的鹽梅,想像雷魈雕梅的心情,淚濕衣襟,她一直抹淚,到後來視線都模糊了。
她摘下襟上紅花,拿在鼻間嗅聞。聞著花的香氣,想到與雷魈花間相擁,一夜纏綿,又想到他為她做的一切,她真能撇下他?日後不會飽受思念折磨?
離故鄉越近,心越掙扎,拽著花與鹽梅還有滿滿回憶的凝煙,忽地一喝:「停轎!」
「公主……」石榴趨向前來,下馬,攙著公王下轎。
凝煙問著士兵們:「你們……想不想留在中原?」
嗄?眾人面面相覷,旋即猛點頭。
「我們想留在中原啊!」開玩笑,都讓孫無極養大胃口了,戀上快活逍遙的好日子,誰還想回去看大理王的臉色?
凝煙將花兒別回襟上,對眾人笑道:「回青熙別莊。」唉,罷了。這情網已經撒下,好不容易掙脫一個,誰知又讓雷魈闖進心裡。
奇怪的是,決定的這瞬,她的心忽如明鏡,大鬆口氣,反定下心來。一夥人歡天喜地,速速趕在天黑前回別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