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車來了,他讓她走在前面,自己則走在她身後跟著上車。
她發覺他常在不經意間表現出一些貼心的小動作,譬如說現在。他總是不著痕跡地站在她身後,為她擋掉擁擠的人潮和不必要的麻煩;或許是那天的意外讓他有這種舉動,不論是刻意還是無心,她總是為這點小體貼而感動。
除了嘴巴賤了點、舉止經常逾矩了點,他其實是個還不算壞的男人,而她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因此而陷人他刻意經營的溫柔。
她從不覺得自己是寂寞的,但自從他出現之後,情形有點改觀。
在他必須參加推不掉的應酬和埋首工作時,她一個人待在熟悉的套房時,常一個人不知不覺就陷入無聊的發呆狀況。
她會忘了吃飯、忘了自己喜歡聽的音樂,甚至忘了自己以往是怎麼過一個人的生活;往日的閒適和慵懶再也不見蹤影,這肯定是他破壞自己寧靜生活後的最大毒害!
人潮實在太多,她的臉都快貼在他的胸口上了,鼻間甚至能聞得到他身上淡而清爽的肥皂香味。
「等公司發配的車子下來,我們就不必每天擠公車上班了。」突地,他的聲音由喉嚨傳導至胸腔共鳴,清楚地鑽入她耳朵裡。
「那是公司配給你的車,關我什麼事?」有點小甜蜜,又有點小慌張;她故作矜冷地堵住他的話,牙齒卻咬緊唇瓣,怕他看見自己唇邊上揚的弧度。
「你是我的女朋友,我的不就是你的?計較那麼多幹麼?」這女人就是不坦率,每回都要他耳提面命地提醒再提醒。
她都不曉得自己莫名其妙地已佔據了多好的位置,那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都求不到的呢!
「誰答應你了?」她的頭垂得好低,彎彎的眼看著他擦得發亮的皮鞋。
「誰回話就是誰嘍!」低低的笑聲響在她耳邊,落入眼角的是他起伏震盪的胸膛。
「無賴!」她輕罵了句,話裡卻絲毫沒有反駁的意思。
這讓他滿意極了,心情隨之飛揚而起;在沒有任何人注意的當口,他動情地低下頭輕吻她黑亮馨香的髮絲,惹得她紅了一張俏顏,也令他的心情更好了。
嗅!這傢伙真的是瘋了,竟敢在人滿為患的公車上,做這麼傷風敗俗的事,我的老天爺!沐沁汶不禁一陣懊惱。
他將她圈在一個個人座寬度的扶手之間。「對了,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你們和荊麗麗之間總是格格不入?」
他在公司已觀察了好些時候,發覺自己的推論沒錯,設計部整體的運作的確出現問題,但他卻始終看不出任何不對勁的所以然來;畢竟面對他的,一向只有荊麗麗單方面而已,所以不如開口問沐沁漢來得快。
「哪有?」她瞪他,不是很想談這個問題。
「沒有麼?」他故意揉揉眼睛。「奇怪,我記得我的眼睛很健康,既沒有近視也沒有遠視,更沒有青光眼、白內障的毛病,怎麼會看成那個樣子呢?」
「你八成散光了。」她還是不想理會他的問題。
「我還閃到眼咧,散光?啐!」他猛翻白眼,看來從她身上是問不出所以然了。
他早該知道的,一個遇到任何事都說「沒關係」的女人,妄想由她口中套出什麼不利別人的話語,簡直難如登天。
那麼,他該找誰來幫他這個忙呢?陡地,腦海裡閃過一張活潑開朗的包子臉——
啊!不就是她麼?王品嬌!
***
還沒來得及挪出空檔找王品嬌好好談談,倒先遇上難得的突發狀況。
「叫我老婆出來!」不曉得打哪兒冒出來一個身形高大。黝黑的粗壯男人,硬是杵在公司玄關處,站在總機小姐面前大聲叫囂個不停,嚇得那些粉領上班族個個花容失色,卻怎麼也趕不走這尊瘟神。「再不叫她出來,我就把你們這間爛公司給拆了!」
由於那個男人的聲音很大,言辭間又非常聳動,沒多久就引起公司內部全體騷動。每個部門或多或少都探出一、兩顆腦袋來探察「軍情」,瞧瞧是哪個部門裡的「老婆」闖了「大條」禍,讓家裡的老公跑來公司興師問罪?
理所當然的,熊煜熙也被那如雷貫耳的吼叫聲給吼出辦公室。眼見探頭出來的就屬他職位最大,怎麼也得代表公司上層問個清楚,順道解除所有人的疑慮,免得大夥兒接下來工作時一心N用。
「怎麼回事?」他不疾不徐地踱到服務櫃檯,詢問滿臉發白、一顆頭搖得快斷掉的總機小姐。
想當然耳,總機小姐早已嚇得說不出話來,他得到的依舊是顆搖個不停的頭顱,看得他幾乎都快忍不住想伸手去接……哎——他無奈地搖頭歎息。
男人發現熊煜熙的身份地位好像比總機小姐來得高階,理應有用得多,立刻二話不說地揪住熊煜熙的領口。
「你!去幫我叫我老婆出來!」那惡狠狠的口氣若能殺人,他早就死在那個男人的快嘴之下。「你要是敢不去,我就當場把你給砍了!」
「這位先生,你總得知會一聲,到底哪個部門裡找得到你老婆?」熊煜熙氣定神閒地扯開男人極不禮貌的巨掌,不甚在意地以手指撣了撣襯衫領口的縐褶。
他這麼沒頭沒腦地亂吼亂叫,他要是他老婆,老早就借尿道什麼的落跑了,還會留在這裡等著讓他找麼?
「我、我要是知道,還用得著你叫人嗎?」男人持起眉心,不算差的皮相有絲赧色。
「喔。那麼,你總該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吧?」看來是一對問題夫妻,連老婆做什麼工作都不清楚,熊煜熙實在有點擔心他會不會找錯公司?
「你問這幹麼?」男人粗聲粗氣地問。
喲呵!這會兒又疑神疑鬼了?看來他對他老婆還是有點在乎的嘛!
熊煌熙頭痛地搖了搖頭,用眼角餘光掃過在每扇門板後,探頭探腦鬼鬼祟祟的圖形腦袋,驚得那一顆顆黑不溜丟的頭顱迅速又縮回門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