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歡迎你們有空到董家玩。」事到如今,她也只能這麼說了。
「受了委屈就回來,爸爸拚了流金鎮鎮長不做也不會為了鎮上發展而讓自己的女兒被虐待。」黎叔謀雙頰橫肉上的小眼睛凌厲的瞟向董異麒,是威嚇也是警告。
羅倚曼則是將面紙盒抱在懷裡,哭得更傷心了。
「乖女兒不要去……媽又不希罕什麼遊樂場……再說,董家的人都是說話不算話、無情無義的人,妳去那裡一定會被欺負的啦……嗚……」
女兒一向獨立,她管不動她,唯一寄望的丈夫也留不住她,她這當母親的除了不捨與流淚,還能做什麼呢?
想當年,笑嫻的親生爸爸死時,董家將剛守寡的她與三歲的笑嫻趕出來時的嘴臉仍歷歷在目,若不是回到家鄉後,叔謀對她仍然癡情如往昔,真心誠意的接納,她們母女早就不知死在哪裡了。
笑嫻也記得這些往事的,她不明白,為何女兒仍一副毫無芥蒂的模樣,興高采烈的要到董家去?就真的只為了鎮上的發展?為了董家承諾的那座遊樂場?哼,董家的承諾都是不可信的!
「可是媽,我希罕呀,」黎笑嫻又是一臉興奮,對母親的淚眼婆娑完全視而不見。「那可是我盼望了十幾年的遊樂溜冰場耶!再說,董家的合約書不是被你們鎖到保險箱裡面了嗎?」她親眼看見爸爸珍而重之的將那本合約鎖進裡頭的。
董異麒站起身來。
他一起身,頓時讓人明白董家為何會派他出馬了。
他高瘦斯文,一張俊臉乾淨白皙,直挺的鼻樑上掛了副無邊眼鏡,雖然年紀不過二十八,但卻予人穩重成熟的印象,他身上散發出絕對的自信,彷彿事情一落在他手裡,就算要的是天上的星星,他也能搞定。
不過這趟說服之行,倒是讓他頗有滑鐵盧之感。
本來他以為可以輕鬆搞定的,畢竟他提出的條件對這個蕭條的小鎮來說助益匪淺,沒想到他第一次被黎太太趕出去,第二次被黎先生趕出去,所幸第三趟來開門的是黎笑嫻,他才順利的踏進黎家大門。
不過,這已經讓他在這件事上浪費的時間超乎預期。
走到門口招招手,躲在車子裡吹冷氣的司機馬上下車跑過來。
「將孫小姐的行李拿上車。」他威而不嚴的命令道。
司機小陳迅速的將沉重巨大的行李箱給拉出了黎家大門。
董異麒轉向黎氏夫婦。
「你們別擔心,我會好好照顧她的。」他保證,隨後又低聲補了句,「於公於私。」
他閉了閉眼,那道飛起又重重跌落的身影又再次在他眼前重現。
沒錯,於公於私,他都有照顧好董瑞昌女兒的責任。
於公於私四個字似乎帶了某種負面特質,激起了羅倚曼所有的新仇舊恨!她憤懣的起身走向他,二話不說揚起手就是一巴掌。
五指清晰的紅印立刻浮現在董異麒的左臉頰上,他梳得整齊的髮絲也落了幾綹下來,垂在額前。
黎叔謀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黎笑嫻則迅速滑過去擋在董異麒身前。
「媽,妳這是做什麼呀?!」她拉住母親的手,免得她又失去理性。
「看到他,我就一肚子火!當初要不是他,我們一家人現在還是快快樂樂的在一起,妳爸也不至於因為救他而被車撞死!要不是他,我們母女倆更不會被羞辱到那種地步!他奪走了妳爸爸還不夠,現在連妳都要從我身邊搶走!」
羅倚曼驚惶失措的抓住女兒的手。
「笑嫻,以前那些事妳可不能忘記!妳不能忘記妳爺爺他是怎麼把我們母女倆趕出來的,都是因為他!要不是他,妳爸爸不會死得那麼慘……別去好不好?妳去的話,叫媽媽怎麼辦……」她又悲從中來的嚶嚶啜泣起來。
「媽!」黎笑嫻輕推了下母親,努力給她使眼色。她身後的黎爸爸臉色已經接近鐵青了。
等到羅倚曼停止哭泣,瞭解女兒擠眉弄眼的目的後,已經太晚了,黎叔謀已經氣炸的從椅子上彈跳起來,身上的肥肉氣得一抖一抖的。
「我就知道妳一直不滿意我!嫌我窮,沒給妳們母女倆過好日子是不是?」他憤怒的張牙舞爪,然後又悲傷的眼泛淚光。「我知道我沒用,但我對妳跟笑嫻的疼愛可是發自內心的呀……想不到妳還是忘不了前夫,我到底算什麼……」
他捂著臉,悲憤沮喪至極的跌坐回椅子裡。
羅倚曼連忙奔到他身邊,整個人往他身上靠去,情緒變化之大,識時務之快,無人能及。
「老公,人家沒有那個意思,你何必想那麼多呢?」她低聲下氣的吸著鼻子。
該死的!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羅倚曼在心裡暗罵。都是那個渾小子害的!要不是他,她怎麼會犯這種大忌,忘了叔謀的存在還放肆露骨的緬懷先夫,唉……
當她吳儂軟語、嗲聲嗲氣的安撫黎叔謀時,黎笑嫻已經趁機將董異麒拉出了黎家,坐上艷陽下的黑頭轎車,呼嘯而去。
看著住了十二年的小鄉鎮不住從車窗外向後退,一股淡淡的離愁也在一向爽朗的黎笑嫻心頭蔓延開來。
她側首瞧向望著窗外的董異麒。
他坐在她的右手邊,她可以輕易的看見他左臉頰上的紅痕。
「你要是聽我的話,每年來探望我跟我媽幾次,今天你就不會挨打了。」她覺得有點愧疚。
她看得出媽媽那一巴掌完全沒有留情,他又是個好看的白面書生,那紅印肯定會轉成淤青,留在他的臉上好幾天。
董異麒將視線從車窗外收回,細長的黑眸淡淡的掃了她一眼。
「我得工作,而且我不怪妳媽給我這一巴掌,這是應該的,她喜歡的話還可以多來幾掌,只要她高興。」他盯著她的腳下。「都已經進車裡了,妳的輪鞋可以脫下了吧?這腳踏墊是我最喜歡的一套。」
「除非你要我暈死過去,否則要我脫不是不可能的。」她攤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