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書房跟玩古閣的書齋設計得一模一樣,同樣沒有掛牌,同樣在門前植了一片竹林,再好認不過了。
吉祥放輕足音,小心偎在門邊,微弱的燭光透過糊紙映射出來,一抹身影映在門上,只見他手上拿了一柄刷子,另一手捧著一個不知名的東西,在那上頭刷刷抹抹,然而,他卻不時搗著嘴輕咳,甚至癱趴在案上,好一會兒才又繼續工作。
吉祥伸出指尖,細細描摹那紙上的影子。
行至他的唇,她唇上也莫名一陣熱燙:至他的胸口,她的心口也跟著緊縮;至他的指尖,她渾身發熱,想到他曾以指尖遊走她全身……
砰的一聲,房裡傳出巨響。
吉祥恍然回神,赫然發現竟是玉冷霄昏厥過去,摔在地上發出來的聲音。
「天啊!」
胡亂抹去淚痕,吉祥踹開緊閉的門扉,闖了進去,立即發現虛弱的玉冷霄。
她焦急奔到他身邊,扶起他。「玉冷霄!你怎麼樣?怎麼樣?」
強撐意識的玉冷霄,一見到來人竟是吉祥,臉色愀變,使出僅存的一點力氣,推離她,迅速站起身,吹熄房裡的燭火。他不想讓她見到他現在的樣子。
房裡突然化成一片漆黑,吉祥嚇了一跳。「玉冷霄!你在哪?別嚇我……我怕黑。」
吉祥的小手胡亂在空中亂抓,仍然感應不到令她心安的熱度。
「你來做什麼?我不是警告過你了?」
反覆吸氣練習,玉冷霄才壓抑住將她擁入懷中的衝動,改以冷漠以對。
她聲淚俱下,急著大吼:「玉冷霄,你怎麼能這麼絕情?你以為我是吃飽撐著沒事幹,才來找你麻煩?你錯了,我是在擔心你啊!你這個大傻蛋,拿什麼喬?」
她哭得聲嘶力竭,罵得很起勁,玉冷霄卻甘心接受,在一片漆黑當中,他可以放心露出微笑,只是仍必須故作冷情。「那又如何?」他的心頭,早暖烘一片。
「如何?」她止住哭聲,拔尖了聲,啟口開罵:
「為了你的事,我算錯五天的帳,找錯錢十多回,這樣還如何?京夢然照常做她的生意,根本一點影響也沒有,這世上,可能只有我一個人這麼擔心你的安危,你這混蛋、王八烏龜蛋……什麼都不懂,只會胡亂罵人,臭雞蛋……」
猝不及防,她被攬入一副溫暖的懷抱中。「我知道了!」
玉冷霄的氣息呵癢了吉祥的耳窩,小手緊緊圈住他的腰際,眼淚直直落下,浸濕了他的衣襟。「玉冷霄,老實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你真的想知道?」
「廢話,不然你以為我半夜不睡,爬牆進來做什麼?找你嗑牙?別說笑了。」她報復性地潑他冷水。
他的懷抱,依舊冰冷的令她心驚,她想知道為什麼?
「見了,可別怪我嚇壞你。」
玉冷霄抓著吉祥的小手,貼在他臉上,要她先以撫觸的方式,感覺他的可怕。
她摸到的不是平滑的皮膚,而是一團團詭異的東西。「這、這是……」她嚇了一跳,急著縮回手。「我、我警告你!不准扮鬼臉嚇我,否、否則我可不饒你。」
「你自己親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話說完,燭火突然被點燃了,火光逐漸照亮原本漆黑的房間,吉祥瞇起眼,不太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光線。
須臾,她才能完全張開雙眼,好好端詳數日不見的身影。
「玉冷霄……天、天啊!」他的臉上佈滿兩指寬的疙疣,和原先俊美的樣子,根本判若兩人。
話堵在舌尖,好半晌說不出來,吉祥只有閉上眼,才能壓抑腹中不斷竄出的噁心感。
「需要我吹熄燭火嗎?」他笑問,語中滿是無奈。
「不!別誤會,我沒有其他意思。」吉祥睜開水眸,卻蘊滿淚光。「告訴我,究竟是誰把你害成這個樣子?」
「沒人害我,我甘願如此。」
「鬼才相信。」
吉祥就著燭光,四處搜尋可能的罪魁禍首,她忽然在案上發現那顆七瀾寶珠,還有一小碗盛著青黃色澤粉末的東西,一旁還有一柄沾上粉末的刷子,料想玉冷霄鐵定是在為寶珠進行上粉的工作。
「這些是什麼?你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吉祥跑到桌邊,拿起小碗就要湊到鼻尖嗅。「別再瞞著我,我——」
忽然,玉冷霄發了狂似的衝過來,一掌拍落她手上的小碗,大掌迅速搗住她的口鼻。「別吸氣!那東西碰不得。」
小碗摔破了,粉末灑了一地,粉末在接觸到木質地板後,馬上滲了進去,侵蝕出一個個小洞,還隱約飄散出難聞的焦味。
等那些氣味完全消失後,玉冷霄才鬆開對她口鼻的箝制。
「天啊!你——」吉祥睜大水眸,盯著跟前不知死活的傢伙,提早落下的眼淚洩露她的心慌。「你怎麼能讓這麼危險的東西……」
眼看真相已經被掀了,為避免她胡思亂想,玉冷霄決定說個明白。
「這是一種無藥可解的慢性毒粉,無臭無味,這十年來,我呈給柴仲侖的古物都抹上這粉,我不想太快解決他,我要慢慢凌遲他,只要他摸上那些古物一回,他體內的毒性就會強上一些。
這毒可以隱藏數十年未發,累積到一定的量後,就會發作,最後七孔流血、皮膚長滿疙疣,全身血管爆裂而死,死狀淒慘,無人可醫,當然我也包括在內。」
「不——」吉祥咬緊唇,不明白他為何還能如此鎮定?「你撐著點,我去求京夢然,她一定可以救你的。」
「沒用的,不用多花心思了,你以為我會給柴仲侖死而復生的機會嗎?這毒一發,非置他於死地不可。」
「何必用你的命去換?這樣值得嗎?」
事至此,吉祥才有所瞭然,當日京夢然口中「入毒已深」是什麼意思。
「值得,只要能夠傾滅柴賊黨,什麼樣的犧牲都成,現在只剩下最後一步,只要我把這顆寶珠送給柴仲侖,他的死期就不遠了,我沒有多少時間可拖了,你快走吧!別妨礙我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