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恐糾纏著尹水瀲的心,她對他的朋友如此惡劣冷酷,他此刻想必已對她充滿厭惡,她瑟縮在大床一角,彷彿自己即將自世界消失,翻找出手機,卻不知能找誰傾訴。
恍惚地按下數字鍵,彼端接通,傳來不容氣的女聲。
「喂?」
「池灩……」尹水瀲口氣軟弱的喚了聲。
「哇哩咧!你終於有種跟老娘聯絡了厚?!」尹池灩爆出一聲大叫。
聽到妹妹的聲音,尹水瀲情緒激動,她握緊手機,不知從何說起,桃樂斯有人噓寒問暖,而她的痛苦、壓抑又要找誰訴說。
「媽的咧,派兩個死白目監督我,還給我鬧失蹤,現在是怎樣?你要逼得我去援助交際嗎?」尹池灩埋怨不休。
「池灩,你現在有空嗎?」尹水瀲渴望有人能陪她,「你可以跟我說說話嗎?」在這陌生詭譎的古堡,她好似下一刻就會被孤寂吞沒。
「說話?說個屁!」尹池灩不屑地哼了聲,「老娘歌唱的正爽,鬼才有時間陪你廢話。」
「池灩,我現在一個人在很遙遠的地方,我……」她虛弱而緩慢地說著,但真正要講的話卻總硬在喉嚨。
「你少給我來這套,裝感性喔,去吃屎啦!」尹池灩對著她咆罵,KTV包廂內的音樂震耳欲聾,還有人正吆喝飲酒。
尹水瀲沉默了,也許這一切都是錯誤,來古堡是錯—撥這通電話也是錯。
「告訴你,落跑沒關係,錢要記得匯,下禮拜我要和男朋友去墾丁玩,順道繞去高雄找朋友,我打算住五星級的大飯店……」尹池灩飛快的叮囑,然後對旁人叫嚷,「喂!麥克風拿來,這首是我的歌啦!」
前奏響起,尹池灩把握時間的吼她,「喂!你有沒有聽到?」沒等回答,她已扯開嗓音高唱,「藹—媽媽,我要錢,喔爸爸,我要錢,我需要你的錢……」通話結束,斷了彼方的訊息。
手機自尹水瀲的手心滑落,摔在波斯地毯上,尹水瀲傷痛地揪緊了心,為什麼她是這樣的個性?為什麼地裝不出虛偽可人的模樣?為什麼誰都不要她?
啪嚀一響,角落亮起一點火紅的燦芒,她怔怔地抬起頭,是誰?
還會是誰呢?
夜,既近又遠地籠罩著兩人,尹水瀲背對月光,爵煒隱在墨暗裡,淡淡的煙味飄向她鼻端,她咬著下唇,感到緊張無措。
「你不說話嗎?」淡淡的語調聽不出他的情緒。
尹水瀲怔然,他何時進來的?他在生氣嗎?
「為什麼在餐廳時,一個眼神都不望向我?」爵煒肅然問著,「為什麼把話說完就走?我等了你很久,卻又等不到你來找我。」
他的聲音低沉悠遠,震盪著空氣中的細微因子,震盪窗外的淅瀝雨聲,也震盪她每根神經。
尹水瀲傻住,他從未用如此嚴厲冷淡的口吻對她說話。
「桃樂斯昏倒了……你不是在陪她嗎?」半晌,她怯怯地開口。
「你希望我去陪她嗎?」他不答反問。
她希望嗎?當然不,但聲音哽咽住,她說不出口,也沒辦法撒嬌似的要求他。
「還是不說話嗎?」他措辭冷硬,「你沒有話想跟我說?不跟我解釋?」
尹水瀲環住自己,輕輕的顫抖。
煙頭的火光只讓她隱約見著他下半部的臉,微微紅影中,他薄而性感的唇瓣抿直漠然。
「這樣埃」他冷諷地笑了,勾起的唇角,宛如一把刀刃,「那我走了。」熄了煙,門扉響起輕微的吱嘎聲,煙味漸漸消褪,他的味道卻還迴盪在空曠的房間內。
尹水瀲仰高蠔首,禁忍的淚滴滑落臉頰,她雙手握得死緊,卻抵不過椎心的痛楚,伏下臉,棉被掩埋了她嗚咽的啜泣。
說不出口……說不出軟弱的話,也說不出乞求的話,她多希望他留下來陪她,尹水瀲從不知她會有像自己名字般的汩汩淚水淌出眼眶,她真蠢,為何不說呢?
驟雨潮濕的空氣,讓她覺得好冷,就像父親被警方逮捕的那夜一樣冷,妹妹惶恐怨慰的眼神、父親惡毒的咒罵,終究她是多餘、不被需要……忽然,一隻大掌覆上她的腦袋,她震住,猛然抬頭,無預警的撞入一雙深邃的眼眸,幽幽月暈中,他無奈而溫柔地瞅著她,尹水瀲以為這是一場夢。
爵煒在床沿坐下,將她抱坐在他大腿上,緊緊擁住,讓她蟯首偎在他最靠近心臟的位置。
「你……沒走?」她愣愣的問,有絲不敢確定。
「我捨不得走。」他彷彿歎息似的低語。
「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不要、不要!」她哽咽地低喊,情緒激動,並用力回抱住他,臉龐埋入他胸膛,淚水輕洩。
爵煒摸著她的髮絲,投降般的輕聲道:「我真拿你沒轍……」他深深歎了口氣,「為什麼不告訴我呢?桃樂斯向你示威了,對嗎?」
她有絲怔忡的點了點頭,「我……」她心揪得好緊,欣喜他沒走,又怕自己把他氣走,「我怕你生氣……」「氣什麼?」他感覺好笑,自己什麼都沒做,就被她判了刑。
「她是你青梅竹馬的好朋友,我不想說她壞話,我怕惹你討厭。」所以她忍耐與桃樂斯共處,忍耐不反唇相稽。
「老天。」他搖頭又歎,「水瀲,你到底壓抑了多少心事?告訴我好嗎?我不想猜,我喜歡寵你,可是我更希望能瞭解你。」
戀愛不是他一個人在談的,他希望她傾訴、希望她依靠他,希望她表現佔有慾,而不是單打獨鬥的胡思亂想,一副大方無謂的樣子。
「如果!」她惶然地揪緊他胸口襯衫,「如果你全然瞭解我,就會發現我是個很糟糕的女人,我、我會嫉妒,又很笨拙……」「尹小姐。」他輕笑的打斷她,「不會比現在更糟了,好嗎?」
尹水瀲一愣,他望住她淚光閃閃的黑眸。
「你才來這裡不到一個月,就把那老頑固和爛好人管家,以及一干傭僕都給得罪光了,還語不驚人死不休地氣昏桃樂斯,絕對沒有什麼情況能糟過現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