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自芳再也說不下去了。
家珍傻傻地瞪著母親,她沒想到--事情竟然會這麼嚴重!
「媽……我想辦法、想辦法再去借錢,你不要擔心了,好不好?」她想說些話安慰 ,卻發現,連自己的喉頭都哽咽住,兩手不停地顫抖。
「不,家珍,媽希望你不要蹚這趟渾水--」
「媽,你別這麼說!」家珍知道,母親一定比自己還要痛苦。「我會想辦法,一定 有辦法可以想的,你要相信我。」
她面露笑容,柔聲安慰母親,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堅強。
許自芳臉上的憂慮,雖然沒有褪去,但聽到女兒這番話,,也減輕了不少。
「家珍,你爸的事,會不會影響你和旭東的感情?」
「不會的。」她笑容燦爛,篤定的回答。
她和嚴旭東之間,本來就沒有……感情。
兩人間只有夫妻「關係」,沒有義務和權利。那是他一開始就言明的,而她,從來 沒有傻得試圖去踰越。
但是,為了父親,無論他會怎麼看她,家珍都會逼迫自己,開口跟他借錢。
☆★☆
回到家裡,幾番猶豫下,家珍撥了一通電話到公司找嚴旭東。
「您好,『山下科技』。」總機小姐的口氣愉悅。
「喂?請問--請問嚴先生在嗎?」電話撥通,她愣了一下,仍然不習慣直呼自己 丈夫的名字。
「嚴先生?」
「嗯,你可不可以請他聽電話?」
對方頓了一頓。「請問您是哪位?有預約嗎?」對方的口氣仍然禮貌,卻變得冷漠 。
倒是從來沒有人會直接撥總機,要求跟總裁講電話。
「我……沒有。」
「嚴先生現在很忙,請您先預約時間。」總機小姐的口氣,聽起來已經不太耐煩。
「我、我是他的太太,我有話想跟他說,你可不可以幫我把電話轉給他?」
「嚴太太?」對方愣了一下。「呃,小姐,請問您貴姓?」口氣明顯地懷疑。
「我姓沉。」對方突兀的問話和語氣,家珍都不在意,她只想快點找到她的丈夫。
她知道,兩人在美國結婚的事,除了沉家,嚴家方面並沒有對台灣親友宣佈,許多 人甚至不知道,嚴旭東已經結婚的事實。
「噢……沈小姐,請您稍等一下。」對方堅持叫她「沈小姐」,而不是「嚴太太」 。
電話切換到等待鍵,話筒裡響起音樂聲。
家珍以為,總機小姐終於願意替她轉接。她等待了將近十分鐘後,音樂聲才切斷- -「嚴太太?」李傑冷靜的聲音,從話筒另一端傳過來。「請問您有什麼事?」
家珍愣了一下,她以為接電話的人,會是嚴旭東。
「你是李先生?」家珍認得他的聲音。
「是。」
「他--旭東他--」
「嚴先生正在開會,恐怕不方便接聽您的電話。」李傑淡淡解釋。
「開會?已經這麼晚了……他吃過晚飯了嗎?」
對方停頓了三秒。「應該還沒吧。不過,秘書會替嚴先生準備點心,請嚴太太不必 擔心。」李傑公事化的語調,稍稍柔和了一些。
「那就好……」她遲疑了片刻,然後才道:「你能不能幫我的忙,把電話轉給旭東 ?我保證,只要一下就好,我不會浪費他的時間--」
「嚴先生現在,真的不方便接電話。」李傑打斷家珍的話,語調盡量婉轉。
「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求求你,幫我一次忙好嗎?」
李傑停頓了幾秒,似乎在猶豫。「這……好吧,我試一試。」
「謝謝。」知道自己強人所難,家珍由衷感激他。
又等了許久,分機轉到另一人手中。
「喂……」對方沉默了將近半分鐘,家珍幾乎以為沒有人,她遲疑地開口問。
話筒像被掩住,三秒後,終於傳來回答--「有事?」嚴旭東的聲音聽起來短促、 冷漠。
「對不起,我不想打擾你,可是--」
「有話直說,我現在很忙。」他打斷她的話,口氣很冷。
家珍猶豫了,對於自己貿貿然打電話到他公司的舉動,突然感到不安。「我、我是 想問你,現在很晚了,你什麼時候會回家?」
借錢的事,她忽然說不出口,只好故左右而言他。
「不確定。」他停頓兩秒,然後冷淡地道。
「你最近很晚回來,晚餐都到九點以後才吃,這樣身體會弄壞--」
「沒事的話,不要打電話到公司!」再一次打斷她,這回嚴旭東的口氣不止冷淡, 甚至有一絲厭煩。
家珍呆住。「對不起……」
沒等家珍說完,嚴旭東已經掛了電話。
話筒彼端,傳來斷線的「嘟嘟」聲。
該說的話沒說出口,卻說了一堆廢話……家珍瞪著電話,話筒裡不斷傳來刺耳的聲 音,她嘲笑自己,竟然像一名「妻子」一樣,關心起他吃飽了沒。
理所當然地,這「踰越」的關心,只會惹他厭煩。
披上一件米白色的針織呢衫,家珍沒有上床睡覺,而是走下樓,等待她的丈夫回家 。
是因為母親憂愁的臉孔,讓她決心放下自尊--即使讓他討厭自己。
傭人已經回房休息了,主屋裡很冷清,她蜷起雙腿、抱著膝頭、安靜地坐在沙發上 等待。
怔怔地瞪著窗外一圈圈燈影,她緊張地想著,等一下該怎麼開口,要求他陪自己回 娘家?更擔心,他今天會不會回家……將近午夜,家珍終於聽到車子的引擎聲。
她幾乎是跳下沙發,奔到門口--「你回來了--」
「太太?」
停放五輛高級車的大車庫裡,只有司機一個人。
「請問……旭東呢?」家珍尋找丈夫的身影。
「嚴先生今晚有事,不會回來。」
「可是,我跟他說過--」
「是,嚴先生吩咐過,要太太不必等他,有什麼事明天早上再說。」老司機很客氣 ,但態度有些閃避。
「明天早上?他有說,明天早上什麼時候會回家嗎?」家珍急切地問。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嚴先生如果忙起來,也許要到晚間才走得開。」司機無稜兩 可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