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連他腰間也不及的小娃娃,竟然反指他是「稚嫩」的人類?他一個巴掌都不知是她臉蛋的幾倍大咧!
「你若想完成除妖大計,非我之助不可。」她又飛到他面前,傲然宣告。
「喔?願聞其詳。」
「只要你握著百里劍柄,即使你不諳武術,我仍能助你使出天下無敵的至尊劍法。」
南烈不著痕跡地打了個呵欠,「這麼厲害?」
「知道佩服了吧?」小鼻子都快頂到屋樑了。
「小人明白,現在,可以請你用那套天下無敵的至尊劍法去對付那簍地瓜了嗎?」他問得客氣,彎彎笑眼帶著誘哄的嘲弄。
「你還是不肯帶我一塊去除妖?!」在她吹噓了這麼多自己的優點之後?!
「聰明。」
「臭阿烈!你不帶著我一塊去,你會死掉的,會被吸血妖魔給吸得乾乾淨淨,到時只剩下皮包骨怎麼辦?!」短短藕臂環住他的頸部,兩人鼻眼相對,「你是我的主子,保護你是我的責任,我非跟不可!」
「我要去送死——」
「我也去。」
「來跟著陪葬?」
「陪葬也沒關係。以前白虹也是這樣陪著主子入殮,如果能陪著單一個主人沉睡黃土間,不再流浪、不再飄泊,有何不可?」稚氣的臉蛋鑲著她不移的決心,甚至連那柄插在他面前的百里劍也自動抽離石牆,牢牢貼觸在南烈微攤的掌心。
說實話,她過膩了輾轉換主的生活,她不要一再一再地重複同樣的過程,同樣地向每任新主子自我介紹,然後看盡那些人反抗、恐懼,甚至是貪婪的嘴臉!
「握起我。」圓潤的黑瞳異常澄澈,也異常蠱惑。
蝕心之劍……蝕人之心……
「阿烈,握起我。」
無形之力,驅使著他的五指收攏,驅使他順從她的輕喃鶯語。
「牢牢的。」
五指加重力勁,如她所言。
「然後,帶著我一塊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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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歸咎於百里劍的蝕心惡名,倒不如說是南烈意志不堅,無法拂逆她的要求。
每次都這樣。
他都快將她的話視為聖旨,毫無原則的言聽計從,只差沒跪下來叩謝皇恩浩蕩——
不行不行,他是她的主子,該聽話的人是她呀!
應該是他說東,她便不能往西;他說坐,她便不准站著!反了反了,現在的情況全反了,這隻小劍魂已經爬到他頭頂上去了——
思緒停頓半晌,無奈地望著那雙擱架在他肩胛的小巧玉足,沒錯,她爬上去了,無論是想像中抑或是實質上的情況。
他終於發現所有不對勁的原因——他在溺愛她!很恐怖很恐怖地溺愛著她!
南烈為此覺悟而倒抽了口涼氣。
要寵一個人,竟然可以這麼理所當然,這麼不費思量,好像天經地義一般。
他逾越了主子所該負的責任,而且逾越得太多太多了。
而小劍魂似乎挺享受他的逾越,這算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吧。
小小雙臂環著南烈的腦袋,放任身子隨他的步伐而行。南烈收拾些簡便行囊便領著她上路,沒有馬、沒有車、更沒有轎子,他就頂著大太陽步行過好幾條街巷,整個衣裳背後都快能搾出一大桶的汗水。
小劍魂將南烈的頭顱當成枕,小歇數個時辰,睡睡醒醒間,他還是在走。
午膳時他也只是急急啃了三顆包子,腳下步履可沒有休息過,遠離了城鎮,越走越往僻遠、人煙罕至之地,見他幾乎快走上癮,她邊打哈欠邊舉手發問——
「阿烈,我們要到哪去斬妖除魔?」
「那山裡的某洞穴。」南烈指著遠遠的青青山脈。
那麼遠噢?「你怎麼知道?」
「伏翼說的。」總不能要他除妖還得自己去找妖魔窩吧?他的任務僅只有提劍殺妖,或是棄劍被吞,簡單明瞭。「不過據說那洞穴內岔路千回百繞,條條相通,卻也道道曲折,進去後,每條都是生路,每條也都可能是死路。」
「那……萬一出不來怎麼辦?」她很烏鴉嘴地問。
「興許百年後,又有哪個路癡少年溜進洞裡,在洞穴深處發現一具盤腿打坐的白骨,前頭五寸地上插著一柄絕世好劍,那個路癡少年必定誤認那具白骨是哪個隱世的孤僻高人,朝白骨又跪又拜,然後取走絕世好劍,成為武林新盟主。」
她好困惑地偏著頭,被風吹拂的發上束絛胡亂飛揚,像兩隻頑皮小掌輕拍在南烈的頰畔,甚至囂張溜過他鼻前。
「啊?」她不懂。
「白骨是指我,絕世好劍是指你,路癡少年是指你第一千兩百零二任主子。」他點明故事中每個人扮演的角色,而他似乎是其中下場最慘的人。
察覺坐在肩上的劍娃娃靜默下來,南烈偏過頭,卻難見到那張擱在他腦後容顏的神情。
「怎麼了?」
又是一陣無言,久久,她的聲音才悶悶傳來。
「我討厭你這樣說。」
第七章
她從沒有向任何主子抱怨過任何事,沒有討厭、沒有不喜歡,她總是很聽話地隨著主子的命令行事。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一柄劍該有的身份,所以即便她有多討厭哪一任主子的行徑,她也從不說,只是很小人地在心底祈求下一任主子會更好。
南烈是她頭一個能坦言道出心中感受的主子。
她不知道,「主子」原來也可以是待她這麼好的。
他不會因她的直言而發怒,所以她能毫無顧忌地告訴他:「我討厭你這樣說」,若換成前頭那一千兩百個主子,她決計不可能開得了口。
這麼任性的話,只有南烈可以包容她。
「我說了什麼讓你討厭的話?」南烈左思右想,還不忘把自己先前的每字每句再拿出來反芻一番,並沒發現失當之處。
「我討厭你每次都提到第一千兩百零二個主子。」那會讓她覺得南烈迫不及待想將她這顆燙手山芋拋給別人,「我現在的主子只有一個人,他叫南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