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還請原諒宛兒。」泉宛妍滿不在乎地道,「對了,二娘,煩請轉告大表哥一聲,明天開始客棧裡的採辦事宜,他不必操勞煩心了,我會另外派人接手。」
「啊?」泉二娘一時反應不過來,「等……等一下!你是說,你要撤了台生的工作。」
「沒錯。」
「泉宛妍!你有沒有搞錯啊?台生是哪裡得罪你了?」泉二娘駭得大喊出聲。
「二娘,我只是怕大表哥太辛勞了,才會累到……有些帳都沒記清楚。」泉宛妍踱回書案旁,刻意拿起帳冊揚了揚,滿意地見到泉二娘瑟縮了下的模樣,「所以,還是請大表哥這陣子多多『休息'吧!」
「你……」泉二娘心虛地看看她手上的帳冊。這死丫頭不會真的發現什麼了吧,「我、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要死了!台生那小子還同她再三保證過絕對不會有人發現的。
「不明白?」泉宛妍冷笑了聲,「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罷。二娘,您只要明白泉家現在當家作主的人是我,我有權利也有責任替泉家挑個最好的贅婿,沒有任何人能左右我的決定。」
***
「泉宛妍那個賤人!爛人!婊子!妓女!」一連串不堪入耳的字眼從泉二娘的口中滔滔不絕地吐出來。
她怒氣衝天地回到院落,洩恨似地拿起東西狂砸,服侍的丫頭早嚇得遠遠地躲開,只留下泉明媚一人。
「娘,您不要這麼生氣。」泉明媚說起話來細柔婉約,和泉二娘的潑婦罵街全然不同,也和同父異母的大姐泉宛妍截然不同,「大姐不想和大表哥成親也就罷了……」
「你這個死丫頭懂什麼?」一怒之下,泉二娘甩了女兒一記巴掌,「她不和台生成親,我們就不能乘機掌管家產,將來若被趕出家門、流落街頭,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你這個死丫頭到底懂是不懂啊?」
「大姐不會這麼做的,我們都是一家人啊……」
「呸!老娘沒生過她,誰跟她是一家人啊?」泉二娘自私地說,「我看她就討厭,她一定也視我們為眼中釘,不然改天你去問問她為什麼拖著不肯成親,還不是因為怕和台生成了親,大權不在掌握之中才不肯成親。」
「娘……」
「笨蛋!娘這是為了你好,你怎麼都不懂啊?她不成親,你怎麼嫁?這是規矩,你不明白嗎?」她胡謅著,「她不嫁,自然也不會替你找一門好親事……你瞧瞧你的腳,都已經被她害跛了,還想替她說話?」
泉明媚不說話了,原本純真的眼神蒙上一層陰影。娘說的的確是事實,卻也是個意外,是個大家都知道的意外。
「算娘白養你了,一點兒都不爭氣,死丫頭!哼!」
泉明媚只是呆立在原地聽著母親的訓話,靜默不語。
第三章
爭端
寂寞江亭下
江楓秋氣斑
世情何處淡
湘水向人閒
──《秋杪江亭有作》 劉長卿
做生意的人靠的不只是經營的手腕,亦靠朋友之間交際的情誼,才能讓生意愈做愈好。
「好,就這麼講定了。我再重複一回給您聽,盈門客棧向天織坊下單,訂有冰蠶絲被褥三十床、綢布被褥五十床、錦布被褥七十床、麻布被褥一百床、軟帕八十條、床幔八十面。此外,敝店尚有兩名新進夥計將與貴寶號訂做新衣,擇日量身,到時就偏勞了。」
「好說、好說。」天織坊的宗老闆一手撫鬚,一手接過對像清單,檢查無誤後,欣然頷首,「這樣就可以了。」語畢,他準備在清單上簽下名字。
見狀,泉宛妍輕聲地調侃:「宗老,您不再仔細查看、查看嗎?說不定我有虛報了數字喔!」
「呵呵!」宗老闆又笑了,愉快且欣賞地打量著她,「泉丫頭在說笑吧?合作了這麼久,我還信不過你嗎?」
「宗老,您過獎了。」泉宛妍也笑了。
她知道這種委託的交易最怕的是無法做到銀貨兩訖、皆大歡喜,因此,當初她索性以高價位找上天織坊簽下長年合約,而天織坊自此也只包辦盈門客棧內所有的買賣,令其他商號、客棧瞠目結舌且議論紛紛。
那時,正是她亟欲重振盈門客棧名聲之際,也傳出了諸多不懷好意的猜測。
儘管有許多人抱著看好戲、幸災樂禍的心態而來,但重新開張的盈門客棧卻就有了極好的開始。
於是乎,她的婚事就在鎮日忙碌中耽擱了。
一個女人要獨力撐起一間客棧是一件十分艱困的事,所幸她外有天織坊宗老闆的協助,內有吳非京在旁打點客棧內的事宜。
「大小姐!」才送走宗老闆,一名店小二便氣喘吁吁地跑來通知,「表少爺在帳房大發脾氣,直嚷嚷著要找您呢!」
聞言,泉宛妍快步地走向帳房,店小二不得不三步並作一步,才勉強跟得上。
「小七,你可知道表少爺在生什麼氣嗎?」她一邊快步走,一邊詢問道。
「表少爺說帳房這個月支給他的薪俸算錯了,所以……」
「我明白了。」她回答道。
還未進入帳房,泉宛妍便聽到一陣咆哮聲傳來。
「你這個死老頭!倚老賣老,自己錯了還不承認?我的月俸明明少了一大半,你還敢說沒有,弄了一堆雜七雜八的項目來扣我的錢,敢情都是中飽私囊了,哼!看我明兒個不撤了你才怪!」張台生蠻橫地叫囂著。
老帳房強硬地道:「表少爺,我真的沒算錯,我管帳管了三十年,從來沒有人說我算錯。」「死老頭!你的意思是我在撒謊、在誣賴你 ?」
「小的不敢。」
「很好,明天你不用來了!」
「住口!」泉宛妍冷聲喝止。
她的到來立即穩住帳房內原本緊繃的情勢。
「大小姐!」
「宛兒,你來得正好。」大搖大擺趨近泉宛妍的身邊,張台生來個惡人先告狀,「這裡可是你在當家作主,你來評評理,這老頭莫名其妙縮減我的薪俸,還說是我應得的,我為盈門客棧做牛做馬、辛辛苦苦,卻淪落到受人蒙騙的下場,天理何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