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她看著一抹青靛燦芒一下子爬滿了整張鏡面,霎時亮得讓她幾乎睜不開眼。
青光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修長的人影,身形挺拔地出現在她的眼前……
思緒拉回眼前,泉宛妍的目光不禁再次凝視著「青泉梧桐」。或許在天不知、地不知、梧桐也不知的情況下,在最初凝眸的瞬間,她就已經將滿腔的情懷都奉獻給了他。
「大小姐,膳食端來了。」不知曉泉宛妍的心事,香兒再次大剌剌地打斷她的思緒。
「先擱著吧。」泉宛妍先將「青泉梧桐」收好,再次整理好儀容,這才準備用膳。
也許,有些情懷只能在幽謐的夜晚,才適合拿出來細細地品嚐、回味吧!
***
一大清早,泉二娘便使著性子,一會兒說早膳的蒸蛋蒸得太老,一會兒吵著要喝燕窩粥,還要泉明媚到廚房去吩咐一聲。
泉明媚來到廚房門口,卻怎樣也不敢進去,因為她相當清楚泉二娘擺明了是要刁難別人。
正當她鼓足勇氣想走進去時,卻聽到裡面清晰可聞的交談聲。
「呼!那個張台生總算走了。」
「他若不走,我就要走了。大小姐對咱們再好也沒用,有個像吸血水蛭的人在,遲早咱們的薪餉都會被掏空。」
「說得是,那個張台生走得好啊!不過,我覺得二夫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她和張台生狼狽為奸……嗯,現在想想,二小姐還真是可憐哪,竟有那樣的母親……」
「是啊!二小姐還跛了條腿,我看要嫁出去……可難著呢!」
「你們怎麼這樣講呢?大小姐很照顧二小姐的,日後大小姐一定會幫二小姐安排一門好親事的。」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大小姐自己都還沒有成親,哪裡輪得到二小姐呢?」
聽到這裡,泉明媚的心已經涼了一大截,先前母親惡毒的話又重回腦海── 我看她就討厭,她一定也視我們為眼中釘,不然改天你去問問她,為什麼拖著不肯成親,還不是因為怕和台生成了親,大權不在掌握之中才不肯成親。
笨蛋!娘這是為了你好,你怎麼都不懂啊?她不成親,你怎麼嫁?這是規矩,你不明白嗎?她不嫁,自然也不會替你找一門好親事……你瞧瞧你的腳,都已經被她害跛了,還想替她說話?
垂眸凝視著跛行的腳,她的雙眸射出一道怪異的光芒。
「小、小媚?我……你好,好久不見了。」意外且驚喜的,吳非京結結巴巴地道,才想再說個幾句,卻見泉明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隨即掉頭離去。咦?小媚怎麼了嗎?
*** 這一日,張台生不死心地跑到帳房裡破口大罵,髒字眼兒比以往更為難聽,逼得泉宛妍再也顧不得情面,當場撤了他的職。
再來,便是因為之前張台生的行為不檢點、手腳不乾淨,使得珍饈閣的膳品食材明顯不足,而城西周員外的母親每隔半個月便會上寺廟燒香禮佛,每回總會順道來盈門客棧喝碗八寶魚翅粥,現在為了要訂到新鮮的魚翅,可急煞泉宛妍和吳非京了。
此外,官府派人捎了訊兒來,說前些日子來盈門客棧找碴的漢子被責罰數日後,如今已經獲釋了。
支著額,泉宛妍感覺心浮氣躁而無法處理事務,擲筆於案前,俏顏有著深刻的倦怠及無奈。唉!麻煩事一樁接著一樁,她的辛苦有誰知,又有誰憐呢?
「大姐?」怯生生的嬌嫩細音從門外傳入,「我可以進來嗎?」
「小媚?」收拾起鬱結的情緒,泉宛妍悅然地輕道,「請進。」
小心翼翼的,泉明媚睜著圓圓的美眸,帶著些許的不安,蓮步輕移地踏入泉宛妍處理事務的書齋。
盈門客棧的建築相當考究,泉家人居住的部分以花欄庭院和客棧廂房隔了開來,而書齋便是泉家歷代主事者專門用來處理事務的地方。
「大姐,我打擾到你了嗎?」小小聲的,泉明媚每每面對泉宛妍時似乎總有幾分敬畏。
「小媚,先坐下來再說。今兒個你來找我有事嗎?」看著妹妹敬畏的態度,她輕輕地問道。「那、那個……大姐……」小手絞扭著寬袖,泉明媚的神情似乎是很為難。
「你慢慢說,無妨。」
「那個……我只是想來問問,你是否考慮和大表哥……」看著她驀地沉冷的表情,泉明媚的呼吸頓時不順暢起來。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二娘托你來問的?」
「都、都有……」泉明媚很努力地說著,「我和娘都很關心你,而且大表哥也算是你的得力助手,就算要他入贅我們泉家他也願意……」她愈說頭愈低。
二娘這招果然夠絕,要小媚過來問她,是企圖改變她的決定嗎?泉宛妍在心中苦笑著。
「小媚,」努力地放軟聲調,泉宛妍說,「這些事你不用管,倒是你,年紀不小了,改日我請姚媒婆替你探聽、探聽好婆家。」
「不……娘說你未成親,我便不能先嫁,這是規矩。」泉明媚遲疑了一下才道,「大姐,娘說你不嫁,是為了……為了……」
「為了什麼?」泉宛妍以眼神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為了怕和大表哥……成了親,大權不在掌握之中才不肯成親。」泉明媚原本甜美的容貌浮現一抹淺淺的懷疑與不甘心。
第四章
思慕
塞下秋來風景異
衡陽雁去無留意
四面邊聲連角起
千嶂裡
長煙落日孤城閉
──《漁家傲》 范仲淹
臉色蒼白而冷靜,泉宛妍低低歎息著。
這一夜,她急急奔回房中,摒退了香兒,慌慌張張地取出「青泉梧桐」。
她只想盡快呼喚出青梧桐,以尋求他的慰藉。
「我的心好痛,小媚為什麼會那樣講我呢?我的心好痛……」泉宛妍心痛地道。
沒有說話,臉色卻萬分凝重黯然,青梧桐以左臂由後頭摟住她,傾聽她盡情的發洩。
「我真的好氣、好氣!小媚雖然與我是同父異母的血緣,但她終究還是我妹妹,二娘雖然不是我的親娘,但她也算是我的長輩,我真的想好好敬重她……可是、可是……還是我真的有哪裡做錯了?否則她們為什麼會那樣想我?她們不知道她們的舉措有多傷人嗎?」泉宛妍鬱鬱寡歡地控訴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