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在陣痛與陣痛的間隙,尹之雀勉強開口。
「怎麼會沒事呢?」跪在床邊緊握著她的手,烈日回頭便是一陣咆哮。「產婆人呢?怎麼還沒有來?快去把產婆給我找來!」
或許是烈日的神態與吼叫聲太過嚴厲,一名剛端著水盆踏人房內的丫鬟嚇得把水都給翻了。
「笨手笨腳!」烈日又是一句怒吼。
「不要這樣,烈。」尹之雀微笑地安撫他。「別緊張,好嗎?」
討厭!原來不只是她緊張時才會多話,他也一樣呢!
只不過她多話是用說的,而他卻是用吼的。
「我才沒有緊張,我只是在……」緊張。
烈日頓然無言以對。
可惡!他的確是在緊張。
想來真可笑,想他烈日在戰場上以一敵百都面不改色,沒想到現在一遇上這種女人家的事兒,他就自亂陣腳了呢?
不!這才不是什麼女人家的事兒,他在心中暗忖,小麻雀是他的妻子啊!
我愛你。他情難自禁的將唇埋入她的掌心,烙下愛戀的痕跡。
我愛你,我的小麻雀。
「烈……」雖然他沒有說出口,但是,她卻隱約地明白了。
感動地注視著丈夫溫存的舉止,一股遲來的勇氣凝聚在她心頭,令她想現在一吐為快。
而且,孩子都要生了,再不說,還要等到何時……
「烈……」忍著又一波較為輕微的陣痛,她低低的開口道:「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才好,我……」
她突然驚喘一下,咬牙忍下一股疼痛,一時間竟沒法子開口。
「該死!」烈日輕聲咒罵著,著急地倏然起身回頭張望,對去而復返的小紅大嚷道:「立刻把產婆帶來,快去!」
「是。」小紅得令,立即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影。
尹之雀虛弱地伸手拉扯他的衣角。「我話還沒說完……」
「別說話,保留一點力氣生孩子。」烈日旋即又大吼:「人呢?所有的人都死到哪裡去了?!」
都被你趕跑啦!老爺子,尹之雀在心中暗忖。
「不!這很重要。」尹之雀堅持的一字一句的說:「我……我不是『尹之蝶』。」
「什麼?」烈日停住了叫喊,轉身定睛凝視著她、
「出嫁前一日,我在半夜裡被大娘給……」尹之雀大略簡述了一遍當時的過程,不顧愈來愈劇烈的陣痛。
最後,「我……看你要怎麼辦……就怎麼辦……」
尹之雀看到他不動如山的表情,絕望地合上眼。
他會如何處置她呢?
最初,開始假扮「尹之蝶」雖然是被迫的,可是,到後來她卻是心甘情願的幫尹之蝶解決這個困境。
不為什麼,只因為尹之蝶是尹府中唯一待她如同家人的人。
但是,之後她慢慢變了,她變得貪心了,她貪心地想擁有天地之城內的友誼,貪心地想擁有一份從未有過的生活,貪心地想擁有烈日的愛!
她……真的是太貪心了,是不是?
可是,當一個人嘗到盛宴的美味時,又怎能怪她的胃口愈來愈大呢?
烈日有資格生她的氣。
因為,他娶了一個冒牌新娘,她不是大家閨秀,只是個侍婢之女;她沒有琴棋書畫的才情,沒有優雅的容顏氣質,她什麼都比不上尹之蝶呵!
「你一定是在生氣……」愁雲慘霧密佈在心頭,尹之雀努力的眨眼睛,不讓淚水掉下來。
「你應該生氣的。沒關係,你可以把我休了以後再去找尹之蝶來當天地之城的女主人,她比我適合多了……」
「我知道了。」他輕輕的拂去她眼中的一滴晶瑩的淚珠。
「你知道就好……咦?你知道?噢……」又是一股陣痛,尹之雀深深地呼吸著。
「你……你知道了什麼?」這回,她問得非常的膽戰心驚。
烈日回了她一個莫測高深的表情。「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尹之蝶』。」
早在半年之前,當他對「尹之蝶」起了疑心時,他就派人調查了,
一直到現在,他都還深深記得那封飛鴿傳書上的內容,尹府果然是以假亂真,企圖魚目混珠地蒙騙他。
按照尹之雀所說的,他是應該生氣的,
可是他並不,他一點都不氣,反倒覺得萬分慶幸,對上天這種刻意安排的錯誤感到無比的滿意。
坦白說,他若娶了那種飄飄欲仙的大家閨秀,那他的生活肯定不會像現在這麼精采活潑吧?
所以,當時他收到那張字條時,反倒是下定決心——他,要定了尹之雀這個小妻子。
凝視著她,他滿腔情哀正欲傾訴之際,門外卻響起了腳步聲。
「產婆來了!」
啊!有什麼話,稍後再說吧!
時光再度荏苒。
秋深漸涼,梧桐葉落?
一對年約十歲的雙胞眙正在涼亨內對話。
「姊,我跟你說喔!昨天我捉到了一隻蚱蜢,很大很大的蚱蜢喔!」
「唔!」
「就在西邊的園子裡,待會兒我再帶你去看,其實,我本來不是要捉蚱蜢的,而是想找一隻天牛來玩玩,可是,沒想到天牛不怎麼好找,反倒是那只蚱蜢突然就跳到我的面前來了呢!」
「哦!」
「而且,那只蚱蜢還一動也不動的,好乖呢!它好像就在等著我,我伸手一抓就得手了,奸玩吧?」
「嗯!」
「其實,幾天前我也捉過一隻蚱蜢,不過,那只蚱蜢可沒那麼容易……」
「你安靜一點,好不好?」做姊姊的終於受不了了,猛地放下書,和父親酷似的雙眼露出不悅的眸光,直勾勾地瞪著這晚了她半刻出生的小弟。
「我哪有?人嘛!無聊時當然要說說話來打發時間嘛!對不對?姊,你想想看,如果這世上的每個人都不喜歡開口說話,那市集逛起來豈不無趣極了?沒有人說話,就沒有人吟詩;沒有人吟詩就沒有人唱戲;沒有人唱戲,就沒有人……」
顯然這個做弟弟的,話說得非常自得其樂。
「閉嘴!」彷彿見識到第二個娘親,做姊姊的突然頭痛了起來。
如果不是爹命令她帶著小弟到園子裡來玩,不准他們打擾他和娘的「午憩」,她才不會如此忍受這隻小麻雀的吱吱喳喳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