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
「少爺若無法當家,沒個主子,牧場究竟該怎麼辦?」
這是其中一些人的看法,說他們是落井下石也好、杞人憂天也罷,但是,這也不是不可能呀!
「不會有事的。」
「是啊!還有夫人和花管事在呀!」
「你們放心,少爺的腿一定治得好。」
這是另一夥人,他們非常篤定又樂觀。
「但是,萬一——」
「不會有事的啦——」
雙方的人馬簡直快起內哄了。
「你們聚在這裡嚼什麼舌根?」最後,還是來巡查的花大仕結束了這場口舌紛爭。
「還不快去工作?」花大仕指揮著,然後才回到藍花氏身邊。「姊姊,您別理會那些人的胡言亂語,濤兒一定會好起來的。」
「但願如此。」藍花氏已失去了一貫活潑的神采,只能無奈的搖著頭。「謝謝你了,大仕。」
「姊姊太客氣了。」
藍花氏不禁深深的看了花大仕一眼,儘管他們姊弟倆是同父異母,她嫡他庶,可花大仕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這麼認真地為他們母子效力,更在她的相公過世後不斷的安慰她……親情如斯,真可謂人生最大的安慰啊!
「我已經調派快馬再去請大夫了,濤兒休養的這段期間,牧場的一切可就得偏勞你了,大仕。」
「哪兒的話,我和小橙都會盡心盡力的,再怎麼講,咱們都是一家人哪!」花大仕微笑地揮著手,要藍花氏不必在意那麼多。
「嗯!」藍花氏不經意的抬起頭,這才發現天空中已經佈滿黃昏的色彩,一天又要過去了。
希望她派人去請的那位大夫能快快來到!
烏黑的雲朵掩住暈黃的月光,替夜色平添了一絲詭異氣氛。
將最後一滴酒液盡數灌入嘴中,藍濤尚意猶未盡地把酒潭子反過來倒著試試,看見真的沒有了,才放棄地隨手一丟。
「來人哪!」藍濤喝道:「再拿酒來、快點再拿酒來!來人哪——」
可是,任憑他呼喊了大半天,別說是人,連一隻蚊子也沒有出現。
他娘娘的!
藍濤火大了,怎麼,就因為他的腿廢了,大夥兒就不願聽從他了嗎?
呵呵……傻呀!藍濤,有誰肯聽從一個廢人的話?那豈不是叫「廢話」?
好安靜,窗外的夜又深又沉,一如他黯淡的心,壓仰著悲憤的情。
一滴滾燙的熱淚奪眶而出,一滴、兩滴、三滴……
「啊——」那是撕裂心魂的哀痛、那是來自谷底最深沉的絕望,一個腿廢了,只能臥在床上的男人根本不能算是個男人,而是天底下最沒用的廢物!
那不是他,絕不會是他藍濤啊!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伸手可及之處再也沒有任何可砸可摔的物品了,藍溝索性撕扯著身上的被褥、衣裳,強勁的十指抓著胸膛與小腹上的肌肉,留下明顯的紅痕。
「為什麼……」哭哭又笑笑、笑笑又哭哭,他就這樣鬧了許久,最後才在筋疲力竭之後睡著了。
門扉無聲無息的滑開一條縫。
「滾……」在微微的火光中,水親親的雙眼早已成了紅核桃,小手顫得幾乎握不牢燭台。
小腳仔細而謹慎的避開地上的碎片,她抖瑟地站在床邊。
藍濤瘦了,消瘦的臉頰與眼袋下浮腫的陰影,讓他的面容看起來既憔悴又疲憊。
「濤……」纖細的手指不捨地拂過他粗糙的臉龐,一顆芳心好酸好痛,耳邊彷彿還迥蕩著他先前痛苦又恐怖的嚎叫。
水親親衝動地想奔過去狠狠的摟住他。
但是,她沒有這麼做,將燭台安放在桌面上後,她便輕手輕腳地開始收拾屋內的垃圾,動作盡可能的迅速、輕巧。
她將酒瓶全拿了出去,端來一碗茶水。
她揀拾著散落在地上的物品,包括一片片被撕裂的衣料,並拿來一整套新的衣裳。
她捧來一盆溫熱的水,站在床邊猶豫不決的思索著——
別擔心,他喝了那麼多的酒,睡得這麼深,你是吵不醒他的!
打濕毛巾,水親親才欲朝他的胸口探去——
「啊!」
藍濤猛然睜開眼,讓她的毛巾失手掉到地上。
「你醒了?」撫著心口,她真的有些被嚇到。
「哼!」藍濤冷笑著看她手撫著心口的驚嚇模樣,「你的膽子還真大呀?女人,我不是早就要你滾了嗎?」
水親親心中一慟,她曾經多次聽到藍濤叫她「女人」,但那是不耐、火爆、煩悶、高興、豪邁……可現在卻是全然的輕蔑與不在意。
水親親不由得心慌。
「我、我只是要幫你擦澡——」自從藍濤負傷臥床後,每天都是由她幫他淨身的。
「不必!」他昏迷時自然不算數,但是,清醒的他絕不會像個嬰兒般任人處理這種情況。「你給我滾!」
「但是不擦澡,你的身體會髒——」
「你敢嫌我髒?」藍濤勃然大怒,一把推開她。「是!我現在就是又髒又臭又沒用了,你理我這個廢人做什麼?還不快滾!」
「你——你——」水親親氣紅了整張小臉,尖讓了回去,「不許你罵我相公,我相公才不是這樣的人,不是不是!」
他的心房一痛,也跟著狂吼道:「是!是!」
「不是!我相公他的為人不過粗魯了一點、說話的嗓門大聲了一點、罵起人來凶了一點,可他絕不是什麼廢人!我相公……我相公待我那麼好……」她沒有辦法再忍住淚水,只能任淚水佈滿臉龐。
藍濤頹喪地合上眼。「那樣的『他』已經死了,聽到了嗎?『他』已經死了!」
「不不!你撒謊、你撒謊!」水親親衝動地握住他的手臂,乞求地輕搖,「不要這樣,濤,求你振作起來,你是個活力充沛的人,求求你,別讓我失望——」
「別讓你失望?」他再次睜開眼,「別讓你失望什麼?這個嗎?」
長臂條然一伸,被勾住腰肢的水親親,重心不穩地一跤跌到床榻上,跌到——他的身上。
「你——」水親親倒抽一口氣,再也問不出「你要做什麼」,因為,她已經認出他眼中強烈的慾望,可是,那其中竟沒有以往的亢奮,而是無比的殘忍凶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