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施主,你怎不說話……」
大夥兒好奇心鼎盛,紛紛要她解釋,月芽兒卻從卦象一現便古怪詭異至極,來來回回瞄著他與卦象,一句話也不說。
悟心被她瞧得發毛,總覺得似乎有大事要發生了。
「月施主,你倒是說啊!」和尚們異口同聲要她開口解釋。
「這卦上說悟心你——」抿唇嬌笑,一字一句,清晰無比:「紅、鸞,星、動。」
轟!血色上湧,他張口結舌,只覺自己——被耍了!
* * *
月明星稀,蛙鳴蟲叫,簡致禪房內,豆大的燭火搖曳,映照得盤腿而坐、虔心默誦經文的年輕居士更顯寶相莊嚴,驀地——
「悟心師兄,你怎還在這裡?定遠王府南王爺夫婦找你一下午了,你快些去見他們……」小沙彌衝進禪房裡,急急忙忙叨念著。南王爺可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寺內的香油錢大多是他捐的呢!這師兄是怎回事?從下午就不對勁,甚至還躲起來不見人,真是反常啊!
緩緩張開清明眼眸,悟心暗自苦笑,該來的總是會來,躲也躲不掉啊!
向來沉靜的心自午後便異常騷動,就算念了百遍經文也沉澱不了,是受那姑娘荒誕可笑的解卦影響嗎?當時他雖言明不信,甚至斥她胡說,可內心總是不安,南王爺夫婦的來訪,不就隱約透露著徵兆嗎?
唉!他只想做個清修無為的居士,甚至還想出家為僧啊!
「悟心師兄,你還在磨蹭什麼?快走啊,南王爺夫婦在後院等你呢!」小沙彌哪知他複雜心思,直跳腳催促。
算了!該面對的是怎麼也避不了,就與他們說個明白吧!心下已有決定,他起身溫和道:「我馬上就去,你該回佛殿同大家一起念晚課了。」
哇!師兄好嚴格,還以為可以偷懶一回呢!小沙彌暗自吐舌,這寺裡除了住持方丈外,大家最尊崇的人就是脾氣好、修養絕佳的悟心師兄了,對於他的教導,沒人敢違抗,所以還是乖乖回去念晚課吧!
小沙彌走了,悟心也安步當車穿梭於禪室、迴廊間,當他一踏入後院,孱弱的身形便奔來……
「悟……不,應該叫你宸顥才是,二十年已過,娘接你回府住可好?」見著兒子,古雲娘顫巍巍詢問,就怕他不答應。
二十年了!她盼著這事兒二十年了!如今總算能接兒子回府共享天倫樂。
當年得知襁褓中的愛兒被送到慈恩寺吃齋念佛時,從鬼門關逃回一命的她差點沒再轉回頭向閻囉王報到,哭得肝腸盡碎就是要丈夫將孩子抱回來,可那時南嘯天頑固極了,說什麼就是他向佛祖發願,她的病情才會好轉,所以深怕毀信後,佛祖便不庇佑她了。
記得那時她責罵他迷信,可沒料到他卻回答:「我寧願迷信也不拿你性命開玩笑!」
又氣又感動的她霎時無話可回,眼見丈夫是鐵了心,她只能暗自流淚,得空便要他送自己上慈恩寺看兒子。奈何自己身子不爭氣,動輒病上十天半個月,甚至一躺就是半年下不了床,每每等身子稍好能出門時,距離前次去瞧兒子已有好長一段時間。說到底,她時常一年都見不到兒子一面呢,倒是丈夫有時抑制不了思子之情,會偷偷去探望,可又怕她知道後難過,回來啥話都不敢說,其實噙在嘴角邊的笑紋與難得的好心情早已出賣他了。
哼!他以為她不知道,其實她心底清楚得很,只是不說破罷了!
「先坐下來再說。」怕她好不容易才養壯的身子因情緒波動而受影響,南嘯天連忙攙扶。
幫著扶她到石椅坐下,悟心清明眼眸異常深邃,凝望兩位賜他骨肉的至親臉上的希冀,沉吟良久,到嘴的言語始終說不出口。
「你——不願意回王府?」察覺到他欲言又止,南嘯天心中一沉。
「你胡說!」古雲娘惱他胡言,卻又不免驚恐:「宸顥會隨娘回去的,是也不是?」
暗歎口氣,明白自己不表示不行了。「阿彌陀佛!兩位施主,悟心無心回紅塵,此生只願出家為僧……」
「不會的!不會的……」聞言,古雲娘霎時臉色蒼白,淚流滿面狂亂道:「爹娘只將你借給佛祖二十年,當初你爹早已說好了,只有二十年啊……」
「雲娘,你別激動,身子要緊……」南嘯天怕她受不住刺激,忙摟著她拍撫。
「阿彌陀佛!」悟心眼瞼下垂,掩飾眸中一閃而過的擔憂,再睜開眼,已又是清明空靈一片。「施主,悟心但求侍奉佛祖,請你諒解。」
多年的佛門生活,他早已愛上沉潛於佛經、修養性靈的清靜生活,也許此番回歸紅塵,確實自己會擁有世人窮盡一生追求的權勢財富,但那些身外之物對他向來就不重要,一簞食、一瓢飲,他已然滿足。
「顥兒,顥兒啊——」哭著衝上前去抱住他,古雲娘泣不成聲:「娘……就只有……你一個孩子……你忍心出家……拋下娘不管嗎……你是不是……怪爹娘沒把你帶在……身邊照顧……」
「不!」拍撫著娘親,他泛起溫暖微笑,從來就不曾怪過他們。「悟心很感謝兩位施主,當年若非兩位施主的決定,悟心恐怕很難找到此生的依歸。」倘若他未曾被送來慈恩寺,此刻就是人人稱羨、被拱上天的小王爺了,那麼也許他將永遠無法領略令他心靈平和的佛祖大愛精神。
「不!我不准!」悍然哭叫,她說什麼也不答應。「娘要你陪在身邊,我已失去兒子二十年了,好不容易等到今天,你怎麼可以讓娘失望?」
「施主……」悟心為難至極,他不想有人傷心難過,但所作的決定卻會傷到血親,這實在非他所願。
「顥兒,你當真不再考慮?」南嘯天艱澀問道,難道當年他的一念之間,卻從此讓唯一的孩子遁入空門?
「悟心心意已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