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趕稿。」
「算了吧!你寫那東西又不花什麼腦筋,晚上花兩鐘頭就搞定,趕什麼稿!」
「小姐,別這麼褻瀆我的工作成不成?我吃穿都靠它。你寫的那些這件魔術胸罩賣多少錢、那件蕾絲內褲又值多少的東西,也沒比我高明多少。」
很多在文藝圈工作打混的人,不把愛情小說當一回事,認為那種東西沾不了文學的邊,這一點,徐愛潘完全沒意見,也從來不跟人家爭辯。
游利華雖然沒這毛病,但多少有這種下意識。她也算是半個文人。文人大都喜歡用某種形而上的格調品味、或氣質深度的東西標籤自己。
「你不說話,我怕你變啞巴;一說話,嘴巴就這麼尖利。我看你還是當啞巴好了。」游利華翻個白眼。
徐愛潘聳個肩。「我先回去了。你也別待──」
「對不起!」話沒說完,身後響起低沉好聽的男性聲音。她擋到人家的路。
側身讓過。似乎是方才在洗手間外差點撞到的那個人。
她不確定。因為她根本沒真正留意。
「李總,」游利華卻和對方攀談起來。「恭喜啊!你們這次推出的名牌服飾系列叫好又叫座,怕不賣個有五六十萬本。」
「謝謝。都是托大家的福。」那男人得體地應酬一句。
對方走後,游利華解釋什麼似說:「書香的老闆李雲許。現在市面上流行又暢銷的那套講名牌書籍,就是他公司出的。」
徐愛潘點個頭,算是有反應。游利華在報社工作,多少認識一些這個圈子的三教九流。
「那我走了。」她轉開身,把游利華丟在吧檯。
游利華順便要了瓶啤酒,就著瓶口就喝起來。
「麻煩給我一杯咖啡。」
旁邊座位蹦出個人。她一看,是李雲許。沒話找話:
「李總,今天不是來慶祝的嗎?光喝咖啡太殺風景了吧?」
「沒辦法,等會還要開車。」李雲許端起咖啡杯,朝門口比了比。「你朋友?」
門外,徐愛潘的身影正要沒入夜色,隔著門窗,像被框在一幅潑墨畫中。短髮正因風揚起來。
「嗯,我室友。李總有興趣嗎?我幫你介紹。」游利華開個玩笑。她知道李雲許有家有老婆了。
李雲許笑一下,敷衍過去。
他知道游利華在開玩笑,他也沒有興趣。怎麼會有興趣?!看她那白襯衫牛仔褲外加一顆清湯掛面頭,他今年三十八,不是十八,早不熱中那種純情的玩意。
在社會打混那麼久,他什麼都看過。純情這東西,最不持久。
即便是小孩子也不是確然的純真。那純真,其實只是一種殘酷的本能。還沒經過文明禮制洗腦的一種求生存的原始本能。
他把咖啡一口喝盡。想想,下次也許可以推出「純真」這個主題,在網上報上 製造一波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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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的,她從來不看書評。
書評家推薦或批評哪本著作,市面上哪本正叫好又叫座熱得燙手,暢銷排行榜第一名大家張口閉口都在說的──好評劣評一顆星二顆星評等等,她從來不看。
文學和藝術某方面來說是一樣,很難說好不好,只能說喜不喜歡。任何能以立場角度自由心證的辯論,她覺得都沒什麼意義。
甚至,連那些對她小說的褒貶揚抑,她也不太在乎。因為不可能讀者批評了什麼,她就能神奇地寫出符合那一刻市場脾味需求的東西。
文字有它的調性。再多的情節與故事性也平衡不了文字本身所帶的意境。背了那麼多古詩舊詞,她就是中了那「意境」的毒。
所以,徐愛潘不是太受歡迎的愛情小說家,並不是太多的人跟她中一樣的毒。
而所謂共鳴,其實不太容易,常常,她自己沒太多感覺沒花太多腦筋力氣寫出的東西,對了許多讀者的味;而那一些她費了很多力氣,一再低回沉吟的,卻沒多少人欣賞。寫的人與看的人感情思考之間的落差,起碼有兩個懸崖,大得讓人無力。
因此,她從來不管讀者要什麼,市場需求什麼。反正她寫的東西從來就不符合所謂的市場性。充斥了太多形而上的文字的垃圾。
也因此,在言情小說市場裡,她一直不受歡迎,出版社收她的稿子收得相當勉強。
「大小姐,」老編在電話那頭說:「故事性!讀者喜歡看有『故事性』的東西。」特別強調加重那三個字。「還有,愛情。別忘了,你是在寫愛情小說。」
「喔。」徐愛潘喔一聲。
她沒忘。問題是,她自己覺得很愛情的東西,讀者卻完全沒感受到。外面的氣溫不低,需要一些更熱烈的東西,他們才感受得到。
她坐在桌子前半個下午,也沒太掙扎,然後就決定了。
她逛了半個下午的街,買了情色大師薩曼金一系列「野蘭花」作品。然後跑到KK附近一家專賣外國原文小說的書店,在「黑蕾絲」那系列叢書前徘徊不去。
「黑蕾絲」是貨真價實的色情小說,比那些羅曼史、情色愛情小說還要赤裸露骨。但文字用的好。算是色情經典。
書店裡人不多。徐愛潘挑好書,打算去結帳,偏在甬道上和人狹路對峙。
真是!地方也不小,人又不多,怎麼偏偏這樣和人礙上了路?!
「對不起。」對方禮貌比個手勢。那個男人她看過,游利華提過叫什麼許還是姓許──
是李雲許。他覺得也好像在哪裡看過徐愛潘。皺皺的襯衫、牛仔褲,只到下巴長的清湯掛面頭……想起來了。在KK。那個洗手間的走道。
他瞄一眼她手上的書,敞開袋子裡的薩曼金,不禁挑了下眉毛。
「買書?」李雲許下意識地多看她一眼。
「欸。」徐愛潘有些不自在。
她當然沒必要解釋她買這些東西要做什麼,但很難保證別人會怎麼想。尤其她不是買一本兩本,而是一堆。